一场无声的旁观剧

电影,最值得回味的地方,莫过于某日后忽然记起,其中个别灵动的画面,或灰诞,或迤逦,或几句总结式旁白。以一帧帧带着雪花点的略微模糊的触感,在心头轻轻拂过,伴随丝丝沙哑的闪烁。

释迦名曰释迦,具有明显深刻的暗喻性。通片讲佛性,讲人性,他就像是佛在人间的眼睛,以一个神秘的流浪汉形象登场。

三年前突然到了这个台南小村,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喜欢骑着脚踏车环海,住在海边的海防卫哨里面,拉一条吊床,每晚听着海浪声才能入睡。他随时保持干净整洁的形象,洗澡的地方或是海边不远处的游泳池,或是公厕水槽旁。

整部影片他只有一句台词,“逛一逛”。逛逛小城风光,看看人间百态。即便是他唯一的朋友肚财死后,苗埔和土豆因遗照而大打出手,他也只是撑着黑伞,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很认真地,在为肚财送行。

佛表面上是无悲无喜的,不管信徒跟他说什么,好的坏的他都默默倾听。面上还是那副慈善微笑的定格表情。哪怕被权色腐蚀得面目全非的黄启文将女尸藏进他的佛身里,他也只是受着,在万人朝拜之时,从内里发出振聋发聩的撞击声。

肚财“意外”身亡后,释迦绕岛骑了好久,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他最后还是回到了那个孤独的海防卫哨,高高坐着,看远处的海,和吹过的藏着无数秘密的海风。旁白说:

我想他应该是慢慢理解,肚财现在死了并没有什么不好,起码在他死的时候,在地上还能画出个人形,像他这种孤独的流浪儿,应该是死了很久以后才会被人发现,那个时候尸体都烂光了,只能勉强在地上画出尸水的圆形。

于此,讽刺的黑色幽默表露无疑。虽是导演插入的自我理解,但未尝不是释迦真实所想。作为流浪汉,选择唯一的烦恼是食不果腹之外,其实和僧人无异。逃离出世间种种欲望,烦恼也随之减少,于是拥有更多时间和闲心去看世人或喜或悲的挣扎,就像看戏一样。

他知道每一份挣扎的结局,不管是有权有势的上层人士,还是像肚财一样每天奔波生计的底层人民,无外乎“生-挣扎-死”。再多也是一世,短短几十年,残羹冷炙也好,山珍海味也好,该逃的都逃不掉。

肚财在捡破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中年男子。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废弃的房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肚财是他在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一个不愁吃穿的人,有非死不可的理由;而像释迦这样没什么活着理由的人,却雷打不动地活着。

可见,果腹是最简单的活着的理由,而社会使人感到的绝望,才是活不下去的致命一击。我能清晰地记起那个中年男人落寞的神情,他静静地坐着,感受屋外的雨声,他或许还在犹豫是否要这样死去。

他的脸上,是被生活打击的痕迹,坐落在每一条浅浅的皱纹沟壑里。肚财叫他兄弟,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仿佛没有听见。肚财的关心,就像肚财生前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餐饭一样,有温暖,但仍旧挡不住命运的突袭。

肚财应该没想过,只因他偷看了黄启文杀死情人的行车记录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他喜欢抓娃娃,说抓娃娃很疗愈。在他的破败的小屋子里,他给自己造了一个飞碟样式的房间,四周摆满了他抓来的娃娃。

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的内心。所以肚财的这个小飞碟和满屋的娃娃,也只有在死后才被苗埔知晓。

孤独的不只是肚财一个,释迦也很孤独。只是对释迦来说,唯有海浪声是缱绻温柔的,一浪浪过来,虽隔着浅浅的海岸,但仿佛就在身边的每一处。每夜被这种声音包裹着入睡,他才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我这篇观后感没有什么明确的主题,逻辑也不清楚,只是抓住几个瞬间表达了一些想法。但观后的荒诞悲凉感是真实的。就好像我穿了一条很鲜艳的裙子,站在一个周围都是灰色的村子里,村民朝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而我,却想变成他们。

每个人都是释迦,在别人看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看别人。那种冷冷的目光,是雨天打在电瓶车雨衣上凉凉的雨水,还没钻进衣袖里,就已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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