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题】第二十八章 異鄉人的杭城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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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相信“奇迹发生在明天”，所以我对于今天的痛苦永远能够“不怎么放在心上”。                                          子敏 《和谐人生》

从初春到炎夏，诗君輾转于香港杭州之间已经四个多月了，思家的感受不太强烈，倒而爱上这种简朴单调的生活方式。在宾馆里上班和住宿，省却了不少舟车劳顿。有空在假日便散步湖边，或骑自行车，或在杭州饭店春月西餐厅消磨一个懒洋洋的下午，或逛街购物。在那个时候，国内的工作日是每周六个整天，只有周日才可以休息；一年只有七天法定节假日，可他仍可以在杭州静谧的氛围之下用心地去享受这慢慢的生活节奏，听窗外沥沥细雨拍打在桂花树丛间，嗅路边晨露中漸漸滋长的绿草幼苗。

说起骑车，诗君终于下决心去杭州解百买了一辆二十九寸车轮的凤凰牌男式自行车，黑色亮丽的车架子，他特意配上一个鲜红色的塑料车篮子放在车前面。这赋予了他更大的自由空间，让他能够骑爱驱游历探索杭州的每一个角落。但他首先需要学会骑这么高大的车子。在香港这类型的自行车一般用来运送货物，跟运动式样的车子有很大区别。当时国内自行车是家里的主要资产，凤凰和永久都是两个知名品牌，车子也会分男和女式。经历了几次摔跤之后，他终于掌握了技巧，黄狗摆尾的上下车伎俩看起来还蛮潇洒的。就如爱恩斯坦说的，生活就像骑车，要保持平衡，必须要勇往直前。

他是在七月跟其他陆陆续续加入团队的外派人员一起从华侨饭店搬去柳莺宾馆住宿的。在离开402房间的前一个晚上，他下班后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摆放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没有文字。拆开后总共有️三张折叠起来的信纸，蓝色圆珠笔手绘的一个一个秀丽的文字，合成了一首一首小诗。每一首的署名都是“消融”。他知道这都来自那位每天进来他房间打扫卫生，更换热水壶的温婉少女，既迷人、亦惱人。对于她的赠诗，他也只能选择收下作为纪念了。

酒店是24小时经营的，所以文化建设对员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让员工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仍能尽忠职守。但国际五星级酒店的标准在当时的国内还是处在快速发展阶段。诗君所处的酒店组织架构呈金字塔型，像行军一样由总经理统领的管理层，通过中层管理干部，一层层督导前中后台员工。按酒店集团规定，管理人员是分成高管、部门主管A和B级的。总经理和财务总监都是高管，而诗君作为总经理助理也要肩负行政办公室主任的职务，所以是B级。人性对权利的追求往往是无法抗拒的，尤其是权力可以被标榜为成功的定义。在金字塔中往上爬是上进，是个人的成就，如果要顾及身边其他人的福祉就划不来了。

在搬进柳莺宾馆的时候，总经理要求各部门主管必须两人共住一个房间，这除了能够节省开支外，也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就是相互监督。在招聘保安部主管之前，诗君需要陪同总经理接见当地的公安机关领导，听取有关以后酒店安保工作和外派人员的纪律作风的要求。诗君负责定期提交外派人员名单和个人资料，而公安机关会随时突击检查，包括进入房间搜索怀疑对象。记得一个小插曲是一位西厨房的外籍前菜厨师在房间里挂上一幅从他家乡带过来的美女挂历，被充公后还导致所有外派人员的房间要接受全面捡查。自此，诗君便协助总经理颁布行为准则的“Do”and“Don’t ”。其中一条是不能与本地人民搞男女关系，除非是达成婚姻目的，涉外婚姻在当时还是极为罕见的。

总经理把诗君安排跟行政管家一起住，因为总经理信任这位老部下可以监督这个年轻人，也不允许诗君把他知道的机密信息跟其他人分享，包括同住的行政管家。诗君在接受这份工作的时候已经懂得自己的工作岗位比较敏感，也绝对服从总经理的一切要求。能够跟行政管家共住其实是诗君的幸运，他向这位循循善诱的前辈讨教酒店行业里待人处事的法则，也进一步学习客房管理的细则，包括整理床鋪的步骤、布草分类的学问、甚至如何熨烫不同的服饰。他更被一尘不染的好习惯潜移默化。行政管家是一位非常爱家的男人，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他也向诗君透露他的太太因为要照顾孩子需要留在香港，但她对丈夫很依赖，这也让他增添工作以外的心理负担。表面上，行政管家还是一位谈话风趣幽默，工作态度一丝不苟，活像一个老师。诗君想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可以承受这种跟爱人痛彻心扉的别离与工作上遇到的各种困难与人事纷争。

在筹建初期，管理团队都忙碌在设计组织架构、编写规章制度、运营流程、人员招聘和培训的工作。诗君负责各部门主管提交给总经理审批前的审阅工作，从纸上了解到各个部门的规划和日常管理体制，为没有进修过酒店管理而补上一课实战经验。按行政管家教导他说，酒店行业明显分开两种人才壁垒，有接受正规酒店管理培训的学院派，如总经理、人事与培训经理、前台部门总监；另外一种就是摸爬滚打通过艰苦工作经验的实干派，在香港俗稱“红裤仔”出生的。闲时他特别喜欢向“红裤仔”餐饮部总监学习中西式餐厅、厨房和管事部的运营管理模式。因此跟后来的厨师长们的关系都很密切，额外得到厨师们的热情照顾，只是总经理要求诗君下班后陪伴他一起吃晚饭，顺便辅导他的工作，使他错过了许多厨师们试菜的Chef’s table聚会。

在杭州的生活，最令他难忘的，还是人与人的际遇。尽管自己拥有优越于本地人的条件，可是他绝对相信交朋友并不单单建立于身份价值上。像他所认识的年轻小伙子们，虽然看来生活条件不比他好，但他们是快乐的，因为他们拥有亲情、爱情和友情。而独自在杭州工作的他，身边同事虽多，但只是表面的交往，真挚的友谊只是难求，再加上那些人为隔膜，便只好变得孤僻，独断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