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 - 草稿

文:他他

在同学相约的毕业30年小型聚会上,再次见到了吴老师。除了头发白了点,脸上的皱纹多了点,别的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这个参照时间,不是跟上次、或者上上次相比,而是30多年前,我们初见吴老师的那个时刻。

时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平衡力量。在这30年里,我们从当年挺拔或瘦弱的少年,逐渐迈向臃肿的中年,普遍小腹隆起,身形走样。而在老师这里,时间的流速似乎变缓了——这是对为师者的致敬,还是对人生不同阶段的人们赋予不同的关怀和慈悲?

2019年元旦与老师合影

吴老师本名吴劭川。他人生中最显赫的事,莫过于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孩子,其中一个成为某年全省高考状元,这对于小县城来说,几乎是史无前例的,当年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但对我们来说,吴老师最重要的身份,永远都是老师——高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高中第一节语文课,他走进教室,在黑板写上自己的名字,解释说,劭是美好的意思,名字中寄托了对家乡的祝福。然后,让我们猜他的家乡在哪。我们异口同声大喊:四川。吴老师笑笑说,没那么远,是英川。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不仅因为我老家葛山距离英川近,过去葛山属于英川区管辖,虽然后来独立设乡,但离开老家远一点的地方,我们还自称“英川人”。更因为,在吴老师的微笑中,我看到了父辈般的慈祥和温暖。

个子不高,方脸庞,说话慢条斯理。毕业于杭州大学的吴老师,功底深厚,却朴实低调。那时,他只有40多岁,却已名满教坛,我们的许多任课老师,比如政治张老师、英语王老师都是他的学生。但他从不在课堂上分享他的求学经历,或者从教历史中那些辉煌时刻。我所在的班级是慢班,语文底子普遍薄弱,他便从一个字、一组词、一句话抓起,像一个旧时老农,一镰一锄,或刈或割,去芜存菁,期待在杂草丛生的贫瘠荒野中,植下成材的希望。

1991年11月17日,吴老师带我们野炊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感觉吴老师对我特别关注。天气凉了,他会掖掖我的衣袖说,多穿一点,别感冒了。见我古文底子薄弱,他说,可以试着读读《红楼梦》,对语文有帮助。在他的鼓励下,我啃完了一本厚厚《红楼梦》,并由此植下一颗爱文字的种子。

高二分班考,我鬼使神差地带了一叠资料到考场,正蠢蠢欲动间,被监考老师发现了。吴老师闻讯赶来,跟监考老师交涉,用我平时的学习表现,说服监考老师,只让我提前交卷,不上报学校。高三,我如愿进入重点班。后来才知道,这也是吴老师努力争取的结果——学校规定,我原来所在的班级,所有人都不进重点班。吴老师跟校领导说,这两个学生(包括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就是教室挤一点,我也要插两张桌子进来。这件事情,吴老师自己没有说,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就是这样,以他一贯的低调,默默地为学生带来改变的力量。

毕业后,我在县城上班,偶尔会在街上遇到吴老师。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笑笑,吩咐我,在单位工作要努力,要听领导话。那时,我仿佛又回到了校园,听老师简短而又深切的教诲。后来我换了工作,很少再回到县城。我是一个特别偷懒的人,经常在心里想着要回去看老师,却又因为种种原因羁绊没能成行。时间越久,心里带了负疚感,更不敢去,就这样拖了下来。只有同学组织的聚会,才想尽办法回去,见一见老师,在人声鼎沸的环境里,相互简短寒暄几句。

吴老师退休后,逐渐学会了用微信和美篇。他在美篇上发携妻子到各处游历的文图,照片上的他们,洋溢着安静的微笑。他还写很多回忆文章,怀念家乡,追忆故人,感念一起求学和工作的同学朋友,文字细腻工整,饱含深情。

他两个儿子均已在国外工作生活多年,他时常携妻子去小住,在美篇里记录跨国之行的旅途见闻。微信名从起初的龙游云河,改成了西雅图川——这个在外人看来或许有点奇怪的名字,无疑是老师内心情感最直接的表达。西雅图、英川,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地名,一头代表人生的来处,牵系着永远扯不断的根;另一头,大洋彼岸那个烂漫多雨的城市,则系着未来,是他当下最深切的牵挂。

吴老师在大洋彼岸的幸福时光(图片来自吴老师美篇))

我在微信和美篇上读老师的文字,也说不来深情的话,只能偶尔点个赞,在心里默默送上祝福。倒是老师,对我依然关注,偶尔在报刊上刊登了文字,他也常常点赞,给予鼓励。那一次,我在微信发了一篇写家乡鹤溪的文章,吴老师师在下面留言:

92届学弟的佳作值得推荐一读,虽然现在红包有人抢,文学无人推崇,但可推荐自己还在校园的儿子辈孙辈去读,当作文范文……

这段话让我有点惭愧,我自认那篇文章写得并不算好,起码当不起一个资深语文老师眼中的范文,就权且算作老师的又一次鼓励吧!

老师就是这样,对学生永远是那么真诚、善良、宽容,为他们的点滴进步感到欣喜,不包含一点功利和私心。这种无私的品格,除了老师和父母之外,还能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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