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与女人

最近的美术课连续画了几次写生,有乡村校园花草虫子写生,有乡土静物环境写生,特别是还画了两次关于我自己的写生,一次是头像,一次是全身站姿,孩子们是不是有点审美疲劳呢?最担心的是怕学生产生一种误解:画画必须要画得像。于是决定让学生尝试不同风格、不同流派的艺术大师作品。早上正琢磨着如何换一下孩子们的口味时,突然瞥见了桌上最近一期的《中国中小学美术》(2018.8)杂志,随手翻翻看有没有值得给孩子们看的,《走近毕加索和立体主义——基于图像识读的“比较”欣赏教学》这篇文章不错。正巧刚刚在前几日朋友圈看到了关于毕加索的绘画作品,我还下载保存到了手机里,以备日后之用的,看来是可以让乡村孩子了解下艺术大师的作品及其表现风格了,而且五年级教材上正好有一幅毕加索的作品《村庄》呢。

第三节美术课到了,我走进教室,按往常一样打开多媒体电脑,调整到实物投影仪,神秘地跟大家说:“今天带你们认识一位有趣的艺术家”。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到底是谁呢?我打开手机图片,开始给孩子们陆续播放毕加索的绘画和陶瓷艺术作品,并介绍说这位艺术大师就是西班牙的毕加索。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毕加索画的都是女人?”一个叫刘长昊的男生看了几幅图片后突然发问。

“因为他好色。”教室后面一个男生大声附和,可能是因为刚看了一幅图中有女人隐约露出的前胸。

这下好,本来安静的课堂炸开了锅,有女生发出“咦——”的嘘声,其他男生发出怪笑,捶桌顿脚,似乎要把艺术家打入地牢。

我没有否定学生的插话(因为本来就是),当然也没有明目张胆地予以肯定,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让大家的情绪稍许安静,继续播放图片欣赏。没想到这次的画面更“色”,画中的女人还坦胸露乳,这下不得了,男生有的站有的叫:“罗老师,毕加索就是个大色狼。”女生呢?直接用手捂住双眼,口中尖叫:“罗老师,别给我们看了,快过快过”,边说边用手比划,示意我快速翻图片。

我想起了自己家女儿,为了从小提高她对男女性别特征的认识和接纳,我有意让她爸和我一起三人沐浴,这样孩子就不会对成人身体特征感到羞耻。人的认识是和见识相关的。同样的道理,人的审美眼光也是和认识与见识相关的。我于是决定让孩子们进一步走进艺术大师毕加索的世界。

我跟他们讲毕加索小时候经历地震的故事,结合欣赏《中国中小学美术》杂志上《格尔尼卡》的图片,引导学生观察并分析二次世界大战给艺术家带来的心灵冲击与视觉表达,看看艺术家是怎样用画笔揭露法西斯惨绝人寰的罪行的。孩子们能在我的引导下找到支离破碎的阵亡士兵身体惨状、失去孩子的呐喊女人脸部、折断的利剑、牛马的嘶鸣、发出微弱光亮的像眼睛的灯泡……教室里开始慢慢变得安静下来,他们的眼睛变得发亮,生怕漏掉一个画面中的细节。我于是进一步引导学生欣赏杂志最后的彩页《哭泣的女人》,当我把图片放投影仪上时,学生“呀——”地怪叫,“太丑了——”、“不像女人——”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开了,因为乡下孩子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毕加索,也从未见过除了“写实”手法以外的其他流派作品,他们只知道以“像不像”、“美不美”为评判标准。我没有答话,让孩子们自由表达吧,教育有时候是需要留白的。过了一会,我把图片放大了,问:“你们仔细看看,他们的五官是怎么画的?”

“眼睛变得又圆又大。”一生说。

“眉毛是倒着的。”

“口里吐出泡沫。”

“有点吓人。”

学生开始关注细节了。

“你们再看看,这些五官放在一起你有什么感觉?”我进一步问。

“扭曲。”

“杂乱。”

“伤心。”

“好像哭了。”

“是啊,这幅画可能是毕加索画的一个女人在失去孩子以后伤心绝望的表情。”我悠悠地说,“画面的色彩给你什么感觉呢?”

“色彩很恐怖。”

“很强烈。”

“有一股浓烟味。”

“有一种悲剧感!”

“你们说得太好了。现在请你们想想,毕加索为什么画的都是女人呢?”我竖起了大拇指,把刚刚学生问的这个问题又踢回给学生。

“因为男人都出去打仗了。”另一位男生说。

“大家想想战争与女人有什么关系呢?”我追问。

“男人出去打仗,女人在家带孩子。”学生说。

“大家再想想,战争会要死很多人的,而女人和孩子代表什么?”

学生答不上来。

——生命。我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刚才几个说毕加索好色的男孩和不敢看露乳画面的女孩也默不作声了。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明白了毕加索为什么要画支离破碎的丑女人吗?

“老师,这个女人的眼睛好像一只是正面一只是侧面。”突然有个学生大声说。

“毕加索为什么要这样画呢?是他画不像吗?”这时我出示了杂志上毕加索前期的写实作品《自画像》,跟学生说毕加索不是画不像,而是艺术家想突破自己,想表达对外部世界的独特感受和体验,所以他独创了一个画派叫“立体主义”,就是在一个画面视角下表达多面形象或不同时空的意象。学生似懂非懂,我借机在黑板上示范了一下侧面和正面眼睛交替呈现的画面处理方法,并对孩子们说:“最近你们画了罗老师的写生作品,你们是不是也可以学习毕加索的立体主义画法来画画罗老师呢?既可以看到罗老师的正面又可以看到侧面。”

有几个孩子说:“啊?画不出。”

“没关系,只要画出我的不同侧面就行,你们把我变成丑八怪都可以的。”

接下来我又放了几幅作品,大家开始认真欣赏,不再说“好丑”了。有几个孩子窸窸窣窣开始动笔了。我及时展现了他们的想法,大家慢慢进入了创作的状态,孩子们的作业出乎意料地生动和有趣。

一节关于“毕加索与女人”的课堂讨论和创意绘画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孩子们的眼光是要靠经典作品熏陶的。若干年后如果他们还能记忆起曾经关于毕加索“好色”的讨论,该是多么幸运和有趣啊。

专家点评: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他的《理想国》一书中曾对教育的内涵做过精辟的对话体形式的分析,他认为,人们没有办法把灵魂里没有的知识灌输到灵魂里去,正像不能把视力放进瞎子的眼睛里一样。好的教育是一种灵魂转向的教育,教育就是要起到引导灵魂的作用,罗炜老师在该课教学中不仅对教育对象充满了关怀和信任,同时就教育原则、课程设计和教育方式而言的也是遵从适当的欢乐交往的规则而定,通过师生之间的愉快谈话和讨论达到心灵的和谐。教育内容的选择更是重在其对人的发展是否具有终极价值而不是功利价值。在教学方法上,罗老师不是强迫学生学习和灌输相关知识,而是经自由讨论与领悟等培养“自由”“快乐”和“内心和谐”的审美型人格,其目的在于帮助学生实现美好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说,罗炜老师这节课赋予了教育最高意义上的使命、性质与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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