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进行时(四)
璇玑馆里冷森的空气和撩人的熏香把麦乐乐带到另一个世界,直到走到街道上,她的眼前还是闪烁着林沾和他的画的影像。一辆飞驰而过的宝马从麦乐乐身边掠过,险些把她带到车轮底下。麦乐乐用余光看到车里的人嘟囔了一句,一定是在骂她不长眼睛。她擦擦冷汗,清醒了一些。
心里滚出无限咒骂来,麦柯顿一定也是这样一副暴发户嘴脸的奔驰在大街上,从穷人身边疾驰而过,却鄙夷的说别人找死,你开那么快才是找死呢!麦乐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无论如何,麦柯顿都是她爸爸,诅咒自己老爸可不是什么光荣事!
麦乐乐咬了咬牙想,也许自己是不恨爸爸的,她只是讨厌秦双和麦朵朵,她们夺走了爸爸对于家庭的责任,夺走了对妈妈的爱——那个可怜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丈夫的外遇!那个赔了女儿又丢了丈夫的女人啊!
麦乐乐抬起头,看见茹烟从对面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茹烟的表情告诉麦乐乐,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在那一瞬间里,她陡然想起了苏雅的短信:我讨厌你……
“茹烟!”麦乐乐叫住匆忙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茹烟,原来茹烟并没有看到她。
女生满脸惊愕的回过头,悲伤和恐惧在脸上交织蔓延成一句绵长的诅咒。茹烟一把抓住麦乐乐说:“乐乐,苏雅她死了!”
周围的噪音淡了下来,麦乐乐只能看到车子一辆一辆的呼啸而过,耳边全是茹烟的声音。
苏雅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我从那里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地上有幅画……”麦乐乐把正在说话的茹烟拖到马路边上,茹烟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可怕的情景又一次重现了。
“什么画?”麦乐乐心里虚空的很。
“那不是画!”茹烟喊了起来,引来无数路人侧目,“是苏雅的身体!”
苏雅从小就学习画画,对于素描和水粉都颇为在行,中学时候的她经常凭着作品在校里和市里获奖,然而进了大学后,不知是因为水平下降还是学校里人才太多,或者是学校里的某些潜规则的关系,苏雅的作品一直得不到承认,连一个最小的社团都没有进去,眼看著作为系学生会主席的麦乐乐这么如鱼得水的活着,苏雅的嫉恨之心也与日俱增。这也是她讨厌麦乐乐的原因之一吧。
麦乐乐越听越胡涂了:“什么苏雅的身体?”
“我把画捡起来,才发现画的另一段埋在土里,于是我使劲一拉,苏雅就跟着被拉上来了!她被埋在土里,脸上还紧紧糊着她自己的画!”茹烟扑到麦乐乐怀里,不停的抽泣着。
“乐乐,你们在这做什么呢?”林沾站在两个女生面前,颀长的身段如骄阳下的一株水仙,散发出高贵的色彩和味道。
麦乐乐有点惊讶:“林老师,您不是和牧风呆在一起吗?”
林沾耸耸肩:“我刚送他离开,你们这是……”
“我们寝室的一个同学……死了……”
“啊?报警啊!”
“报了。”茹烟从麦乐乐肩头上起来,见到林沾时,微微愣了一下。“那里有好多人围着,警察刚刚已经去了,我很害怕,就跑了出来。”
“唉……”林沾沉重的摇摇头,并不问苏雅的死因,“家人一定难过死了,可惜呀……”
一提到家这个话题,麦乐乐顿时敏感起来,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苏雅凌乱的桌子上发现的那张画稿,粗略的线条勾勒出的正是秦姨养花的小木屋的画像,如果那次没有遇到秦姨,没有同她吵嘴,麦乐乐就有机会探出里面的秘密,也许就能救苏雅一命,然而现在都为时已晚。
林沾早已告辞回了璇玑馆。寝室楼下的花圃又一次被警戒线封了起来。麦乐乐心情渐渐沉重起来,她知道自己似乎拥有了某种不属于人间的能力,而且她猜测单青和苏雅的死也有着某种关联。电话震动起来,是单弘。麦乐乐正为上次失态的事情纠结着,总想找个理由道歉呢,现在机会就来了。
“弘哥,你好。”麦乐乐有点辛酸,又有点难为情。
“乐乐,你好。”开篇有点枯燥,单弘的声音永远这么疲惫。妹妹的死因还没调查清楚,死亡人数就又增加了一个,叫他这个人民警察如何不郁闷呢!
“乐乐,那个叫苏雅的女生是不是……”
他一定想问,是不是你们宿舍的。麦乐乐坐在校园的大榕树下,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她说:“是的,上次你见过的。”
单弘叹了口气,空气冷寂下来。麦乐乐咬了咬嘴唇说:“弘哥,上次……对不起……”
单弘疲惫的笑笑:“还提它做什么,小青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心里不好受,我懂,只是她的案子总是没法破,觉得对不起她。”
麦乐乐向来对破案这类逻辑思维较强的事情不怎么感冒,况且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谋杀,但她要怎么对单弘说起自己看到的事情呢!说从自己的手掌中看到单青用棋子噎死了自己吗?单弘一定会当她疯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阿青写诗的那个本子还在么?”
出事以后,那个本子几乎没有离开过单弘,一有空他就拿出来看,除了棋子与现实吻合之外,他再也看不到别的含义。
“在我这里呢!”单弘翻开本子说到,“乐乐,第二首诗我始终找不到出处,寒岁识凋松,真物知终始;颜衰改华容,仁贤别行士。这首诗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查都查不到!”
麦乐乐听着也很陌生,唐代的五言诗和七言诗都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这首诗无论从意境还是措辞上来看,都像是唐代之前的作品,倒有点魏晋遗风。麦乐乐回忆了所有见过的诗歌,均没有这一首。麦乐乐皱着眉头说:“这……我也没见过,不过弘哥,我……”
听麦乐乐欲言又止,单弘不由得追问了一句:“不过什么?”
麦乐乐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看,去图书馆找找……”
接下来单弘简单的告诉了麦乐乐苏雅的死状,其实他就是不说,麦乐乐总有一天也能看到,她手心里那颗被嵌入的珠子都会告诉她。苏雅被从泥土里拉出来,脸上糊着厚厚的画纸,从而使得呼吸困难,最后窒息而死——这几乎与单青的死亡的原理一样。凶手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喜欢用窒息而死的手段来折磨这些女孩子?!
麦朵朵发来短信:明天回家,爸爸生日。同父异母的妹妹总是力求把文字缩到最短。麦柯顿每年的生日都会和妻女一起过,哪怕有再多应酬也会推掉,而麦乐乐刚刚想好明天要去医院看望养母的。麦朵朵嘲讽的脸浮现在眼前,麦乐乐咬了咬牙,起身回了宿舍。
茹烟应经回家了,她实在无法接受和两个灵魂住一间屋子的情形。麦乐乐虽然也有点怕,但一想到自己似乎有别于同类了,也就不那么在乎了。清冷的月光慢吞吞的爬过窗棂,麦乐乐呆呆的望着空掉的两张床,又把目光定到茹烟的床上。苏雅当日就是因为害怕才出去租房子住,然而还是没能活命,这是宿命吗?没人能够解释她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杀死,又是什么时候被埋到了花圃里。一切都像一个按部就班的谜团,一点一点的吞噬着正常人所有的理智,直到最后,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