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我被华北人文学院土木工程系录取,开始了我为期四年的大学生活。由于我家住县城,从幼儿园到高中结束都走读,大学的集体公寓着实让我难受了好一阵子。我们班共四十人,男生三十六个,宿舍在入学前就分好了,四个人一间。我的另外三个室友自然和我同班,他们中两个来自我们省的偏远农村,一个则来自东南部某一省份的小县城。四个人的热乎劲没延续多久,宿舍内的气氛就出现了异样。我原以为我会和来自外省的那位同学成为好朋友,没想到我仅然先和他闹掰了。事情还得从他的笔记本电脑说起,这也 是当时本宿舍唯一的电脑。外省的同学刚来时见只他有电脑,显得很不自在,处于大度,他干脆将电脑固定在他桌上,成为了宿舍的公用设备。
对两个农村同学来说,笔记本电脑实属贵重物品,他们每次征得外省同学的同意练打字时,都显得恭敬而虔诚。而我见外省同学是带电脑来上大学的,心里不免酸酸的,但外省同学毫不见外的霍达态度让我打消了和他攀比一下的想法,转而粘上了他这台笔记本。为了考大学,我积攒下的好多电影、电视剧在来这儿前才补了不到三分之一,另外我还下载了五个单机游戏,两个网络游戏整日挂着,只要有人招呼,我立马进去厮杀一阵。大学老师对大一新生是最放心的,大一第一学期几乎不怎么点名,我正好钻了这个空子,白天翘课,晚上熬夜,独占着室友的电脑,为所欲为。而两个农村同学则负责轮班给我打饭,我想吃什么,发个信息给他俩中的一个就行。
我大学的第一个月就是这么度过的,“国庆节”放假回来,我从外地同学的柜子里取出他压在衣服下面的电脑,又开始了我的惬意生活。也就在这周六的半夜两点,我借着刚打完一局游戏的兴奋劲,点开了周星驰的《破坏专家》津津有味看了起来。当我看到何金银把手上的“黄金”糊得大熊满脸都是而笑得前仰后合之际,电脑屏幕“啪”得一声响,被压在了键盘上,接着我便看到,外省同学理也不理一眼静止在椅子上的我,爬上床睡觉去了。
“你干吗?”恼羞成怒的我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指着他刚放回枕头上的头厉声责问。
他“噌”的俯起身,从枕边抓起一个可夜视的闹钟递给我看,“你看,什么时间了?你还让我们休息不休息了?”
我没好气抢过他手里的闹钟往地上狠狠一摔,就在闹钟碎片的劈啪声中,我又抬手指着外省同学叫道:“有种你下来!”
外省同学将只盖着下半身的被子一脚踹到床尾,光着脚就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气势汹汹立在了我面前。
我万万没料到他会下来,这下我自己反倒呆在原地没了主意。
“不许打架,打架会被学校开除的……”其中一个农村同学边跳下床挡在我和外省同学中间,边说出了这句极具威慑力的话。
接着另一位同学跑到门口打开了灯,房中被照亮的同时,我赶忙梗了一下脖子,“不就有台破电脑吗,有什么了不起?”
外省同学明显是被我气糊涂了,使着全身蛮劲向我冲来,结果被两个干惯了农活的农村同学用有力的胳膊一上一下死死抱住无法挪动半步。
“你们放开他,让他动我一下试试?”我不依不饶,一手卡腰,一手指着外省同学挑衅道。
外省同学显然是豁出去了,非要揍我一顿不可,但把上大学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两个农村同学却死活不撒手。不一会,外省同学就挣扎不动了,只得惺惺地在两位室友的抽抬下爬回了被窝。
我自以为不战而胜,回到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就用我的私房钱背着父母给自己买了台笔记本电脑,相比于外省同学那台,我这台牌子更亮,屏幕更大,反正外置、内置都是最新最好的。为了保护好我这件宝贝,我单独拉了一根网线,并严格按照说明书要求操作,绝不会连续开机超过四小时。怕其他人不识货,我用完后就会锁在柜子里的密码箱中,绝不允许任何人碰它。
之后,因为害怕挂科,我开始背起书包正式上课了。至于和室友们的关系,也就这样了,我干我的,他们干他们的,我也知道他们仨一伙,但我只在乎两件事:一是考试能过;二是网络不断。
还让我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就是宿舍卫生的按排,只要一轮到我值日,宿舍里就一片狼籍,垃圾桶也满了,厕纸也该倒了。我自然要据理力争,将责任细分一下。外省同学不服水土,老闹肚子,用下得厕纸最多。而两个农村同学,一到月底就几乎用泡面过活,不仅满屋子弥漫着讨厌的方便面味道,垃圾桶里也尽是方便面包装袋及调料袋。几番拉锯下来,我不再打扫宿舍卫生,我的生活垃圾我自己倒,宿舍里的洗手间我只在解小便时用,上大的我就到教学楼解决。不过人有三急,到后来洗手间我还是照常用,但厕纸由他们倒。
大二第二学期,外省同学和班花到外面同居了,两个农村同学和其它宿舍同学早就打成了一片。随着和女友同居的男同学越来越多,他们俩也搬到了别的宿舍。
好吗!这下就我一个人了,我特意买了三套护单将他们三人的空床及床下的桌子全部罩了起来,省得打扫。之后的两年里,他们再也沒回来住过,也没其它新人进来,就我一个人独占着这间宿舍,直到毕业。
毕业后我应聘进了当地一家大型地产公司项目部,成为了一名工程技术人员。在高周转的运营模式下,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指导下,公司在短短数年内从地区性房产公司升格为了全国排名前十的巨型房企。起初的四年,我基本是服从命令听指挥,人随项目走,待遇方面除了公司提供的单人宿舍令我满意外,其它条件和建筑工人无二。入职第五年,我从技术员晋升为了东北地区总部的一位工程质量巡查员。
我也不知道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熬下来。走出校门至今,我没和任何同学联系,当然也没人联系我,但班上男生几乎都找了和我一样的工作,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我还在仍旧火热的班级聊天群里窥得,大部分人都没坚持下来,甚至包括我那两个农村室友。外省同学考了公务员,成了他们县城住建局的一名科员,班花也走了同样的路,但他们不是老乡,所以没走到一起。我虽在父母的支持下按内部价买了房,但至今也没正儿八经谈过一次恋爱,认认真真面对过婚姻大事。去年和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女同事处于工作便利,交流了一下感情,但一个月不到,我就嫌她不像个女人,她则嫌我不像个男人,关系又恢复到了工作关系,年底她也嫁了公司另一位同事。
过完年上班,上司给我指派了一位新招的大学生让我带,小伙叫刘言,很会来事。据他自己讲,大学期间一直在链家兼职房产销售,去年毕业时房子不好卖了,所以正好转回所学专业。长时间的缺乏交流也确实让我有点心慌,刘言整天哥前哥后叫着,好吃好喝供着,让我很受用。进驻项目后,我欣然同意上面的按排,和他同住一个宿舍。不过这小子的专业知识确实差劲,看起来大学期间功夫全用在卖房子上了,至于怎么进的公司,一看他那电脑作业,便知是走后门的无疑了。不过几年下来,我也摸出了门道,既然是一切从快,楼盘和户型设计也就那几样,我的工作早已没了想象空间,按部就班检测工程质量,然后机械地填写早已被我倒背如流的数据即可。刘言跟着我自然占了大便宜,活不用多干不说,报告还从不被总部打回来,要求重写。
可一个月不到,这小子就开始让我感觉不适了,他不仅背着我和下面的包工头眉来眼去,还很会在上级面前溜须拍马。刚开始我就提醒过他,我们是质量督查人员,不要和包工头走太近,尤其不要包庇他们的质量问题。我虽然没怎么深入了解社会,但我也明白少一份纠葛就少一份麻烦,所以我从不和建筑人员纠缠在一起,这也是我能进入质量督查组的主要原因。可这小子不但开始对我阳奉阴违,在包工头唆使下篡改报表数据,甚至仗着和上司关系得以拉近,仅有意无意骑我头上,对我指手划脚。
生活中他也一改往日的勤快伶俐,床上的被子也不叠了,房间里的卫生也不打扫了。下班回来只要没有应酬,就躺床上,抱着我的ipard打游戏、看电影,午夜了还躲被窝里看毛片。而我给自己买下的水果,茶叶,咖啡及日用物品,他也是毫不客气,想吃就吃,想用就用。最让我无法忍受的就是他给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们打电话,一打就是两三个小时,内容无非是吹吹牛,男女之事这两样,聊起来跟个醉汉似的,尽是车轱辘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或许是年龄大了吧,我对此一直隐忍不发。但在这儿的工作将持续两年半,又忍气吞声坚持了半年,我在离工程项目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从单位宿舍搬了出来,只留下刘言一个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