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越城

考研前夕，和父亲去看考场。这天下着小雨，天气阴沉沉的。和父亲走在绍兴文理学院的校园里，此刻的我无心顾及其他，只是观察着周围考生的神态，想象着第二天考试会怎样。忽然父亲问我，你觉得文理学院和你的学校比怎么样？我没怎么想，随便说了一句，比我们学校安静。说完，我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片小湖，零星的学生在中间的木桥上走着，旁边挨着一座南山，这才发现校园的美，这是一种烟雨朦胧的美，是一种人融入景的美。不知是考试前的紧张气氛还是怎么的，校园里真的安静的出奇，路上的几个女生手里拿着书本在低声讨论着，几个男生背着球包准备去打球，还有有些考生在匆匆忙忙的找考场，一切都是如此安静，这像极了我记忆里的绍兴，于是我决定等有时间一定要再细细写来。

这是一座古城，更是一座慢节奏的城，无论是人是物，总能寻出几分旧，找出几分念旧情，从千百年的历史，从历经沧桑的古建筑，从爬满青苔的石板路，从蹒跚踱步的老人，更简单的，从一直停泊的小船，也能看出几分。

遍布的流水在这里静静流过，古老的石桥在这里悄悄等待，较之熙熙攘攘的十里秦淮，绍兴的水却冷清了许多。秦淮的水厚得柔腻，在华灯与明月的交辉下，泛着点点金光，而绍兴的水，则低矮地流淌在小径旁、拱桥下，除了偶尔被船夫的浆拍拂起轻轻的涟漪，什么都没有。岸上的人慢慢的走着，小河的水却冷冷地灰着，你若肯稍稍在河边驻足，便能感到水里散发出幽幽地冷香来。水畔既没有玲琅满目的画舫灯彩，也没有纵横悠扬的水榭歌楼，因此水面的晦暗，泛不出一点光来。这里，安静的不像一个旅游城市，除了鲁迅故居和沈园的游客比较多以外，很多时候你都能一个人独享美景。

走入老城，你会发现诸如木材店、老式的理发椅子、制作月饼模子的机器、铁器店等等一些在我们的生活中已经消失很久的东西 ， 找到了很久不见的店铺，更发现失去了很久的生活，简单快乐的生活。人们的生活并未因游客的到来有任何改变，依旧在河边洗洗涮涮，依旧在半掩的门中缝缝补补，依旧在高墙的阴凉下谈天说地，依旧在阴暗的屋中写写画画，相濡以沫，依旧在变化日新月异的世界中固守一份对平和生活的坚持。钻入某一条小巷，走在青石板路上，抚摸两边墙上的青苔，或许还能偶遇像丁香一样的姑娘。这里，你能见到原汁原味的江南市井生活，在空中飘荡的衣服，在风中飘散的煤炉烟尘，在临河的屋前聊天，听戏，洗衣服的画面……你会感觉外面的喧嚣与这里无关，时光仿佛在这里静止了下来。在这里基本不会有自然灾害，就连每年夏季沿海的台风到绍兴总是拐弯了，老人们都觉得是会稽山上的大禹在守护着这座城。

每次回家都能明显感受到绍兴的变化，看到全城上下都在修路，建地铁的建地铁，造高架的造高架，说是为了准备2022年的杭州亚运会。标志性的小桥流水，在大厦环抱中更显几分独特，从任何一个角度的镜头看去，都回不去过去的时光，因为总有一些高大气派的高楼在其后提醒你，已身处21世纪。4G的发展掀起了短视频的热潮，抖音捧红了一个又一个网红城市，这几天刷抖音总能刷到绍兴的一个坐在乌篷船上的黄酒姑娘，或许也想招揽更多远方的朋友吧。但是我觉得这个城市，如果你特地而来，或许他不会让你惊艳，或许会让你发出也就那样，不过如此的感叹，如果你住上一段时间，你会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他的风土和人情。很多时候我都遗憾自己没有生活在之前以船为主要交通工具的老绍兴，那种画面只能在父辈的描述中自行想象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比现在生活在高楼里的娃娃们幸运的多，至少小时候的那些东西足够我们回忆了。

绍兴的人文荟萃，经济发达。它头上的光环很多，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联合国人居奖城市，中国民营经济最具活力城市，也是著名的水乡、桥乡、酒乡、书法之乡、名士之乡。

这些赞美之词也掩盖了它的另一面，绍兴的发展和其他城市不在一个节奏上，一座座印染厂让绍兴苦苦支撑着还算体面的GDP，它同时有着亚洲最大轻纺中心，他引以为傲的河流也因此污浊变黑，一度成为污染的代名词。它也在行走中迷失了自己，它需要转型，吴国的中心苏州依然很强大，全国地级市经济排名宝座第一，昔日越王城却艰难的在杭州和宁波两个城市的夹缝中求生存。G20峰会杭城一度让世界刮目相看，而绍兴只能委屈的在会议期间把所有的印染机器停下来，配合杭城要的干净空气和蓝天白云。

绍兴的发展有些跟不上了。它的存在感有点弱，像一个只顾自己玩耍的孩子，没有人想起它，它也不会主动刷屏。诚然，绍兴太旧了，缺少年轻人的活力，无论从方方面面都透漏着旧的气息。他在改变，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他改变，太多的古城以发展的名义在剥离着历史，或以继承的名义在破坏着历史，一切都那么名正言顺。

下午三点多，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喜欢坐在屋里听雨滴答滴答掉在雨篷上的声音，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照在我脸上，模糊而又迷幻，如果这一束光能把我带回从前该多好，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一个年纪的人竟如此喜欢怀旧，或许也是对自己当前处境的不安与彷徨吧，就像这座笼罩在阴霾里的绍兴城，面对周围城市的改变与发展，显得有些迷失方向，有些力不从心。

远处，一辆公交车在细雨朦胧中驶过，声音由远及近又消失不见，无论天气怎样，总是一站一站的停，一站一站的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天总会晴的，大不了在下雨的时候开的慢点，只要方向不会错就行了嘛。

揉了揉眼睛，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打开灯，屋里逐渐明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