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最近因为一场什么都没捞上的比赛接触了程婧波前年出版的科幻小说集《倒悬的天空》,看完后有些想法不吐不快。首先严格来说这不是一本科幻小说集,而是幻想小说集,作者本人也承认自己的作品经常游走在科幻和奇幻的边缘,属于不好分类的那一种。其次是刘慈欣等一众大咖对本书的盛赞,我认为言过其实,因为在内容和水平上都比较堪忧,绝不至于成为“瑰宝”,顶多算一本青春幻想的入门读物,有些篇章甚至让我联想到郭敬明早期的作品。最后是关于这本书里唯一的一部中篇《去他的时间尽头》让我想到的逆性别写作的问题。
作为一个16岁时就在《科幻世界》发表作品的天才少女,她的作家路可谓一帆风顺,甚至从未经历过退稿,因此对于写作向来充满自信,不但不愁发表,还拿到过各种科幻奖项,可以说是科幻圈里被众人宠爱的班花了。她发表第一篇作品的1999年,我刚好开始看《科幻世界》,倒是听说过几次她的名字,好像也有几个能让人留下印象的作品,但在刘慈欣等一众大咖那些令人震撼的作品面前还是很快就忘记了。这本《倒悬的天空》里也收录了她早期的几个作品,放在开篇的《行星三部曲》中,但现在看来很有点青春疼痛文学的意思,少女的幻想成分比较多,科学的成分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情节上总是见到同一种套路。
比如一个法师为了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能找到自己,就施法把全宇宙的恒星都熄灭了,只留下自己的那一个作为路标,于是他那个国家的所有百姓就不得不为了靠近这唯一的恒星而进行一场长途迁徙;比如一个骑士为了给刚认识的公主做点什么,就从这唯一的恒星上取下一粒星屑送给公主,然后和公主抱在一起被这星屑烧死了;比如一个星球的领主为了心爱的女人不嫁给别人,就规定只有雨天才能举办婚礼,然后用一个超级大锅炉把整个星球的海洋给蒸干了,从此几十年下不了雨。而为了烧这锅炉,他不惜把星球上的树木全部伐光,还捉来所有的猴子给他干活,结果猴子全部累死,就此灭绝了;比如胡商迦毕式为了心爱的长安公主不被太阳晒死,就把自己的心掏了出来,装在巨型骸骨防风氏身上,让这具骸骨把洛阳城整个搬了起来,用绳子牵着向西方迁徙,使得洛阳城永远陷于见不到阳光的黑夜中。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读到这些满满玛丽苏味的情节时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她笔下的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毁灭自己,可以毁灭一座城,毁灭一个星球,甚至毁灭整个宇宙,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脑回路呢?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可能在作者心中,一场爱情有多伟大,是以牺牲了多少代价来计算的——能为了爱人毁掉城市、星球乃至整个宇宙,这才是至崇至美的爱情。至于那些被无辜牵连的普通民众们,不好意思,你们只不过是这场爱情中的烟花罢了,你们能有机会为如此伟大的一场爱情而燃烧、发光,直至灰飞烟灭,这就是你们最大的荣幸和唯一的存在意义——瞧!被你们的生命照亮的那场爱情正在宇宙中心的舞台上灼灼闪耀呢!
这样的情节我就不多评价了,因为她既然写得出来并且能够出版,说明这不只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爱情观,肯定也是有一部分读者喜欢的。类似这样爱情至上的情结在不少女作家身上都有出现,比如杜拉斯——我以后也会写写她,不过那是另一种极端了。很多名人包括李银河都说过,女人是为爱情而活的,那么这在心思更为细腻的女作家身上表现得更明显也毫不奇怪。我唯一的一点异议是,为了爱情而无视其他一切生命的价值,这是否也是一种冷漠和残暴呢?这样的主角真的懂得什么叫“爱”吗?
说到女作家的特质,这在逆性别写作时表现得更为明显。这本书的第五篇作品《去他的时间尽头》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女作家笔下的男性第一人称视角总是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因为这个男性角色的心理活动和叙述语言分明就是个女性,完全没有写出正常男人的状态。这种奇怪之处一言以蔽之就是——太文明了。一般来说,女性的言行举止要比男性文明一些,受过教育的女作家就更是如此——这是两性心理状态上的不同,这种差别在逆性别写作时需要非常注意,否则很容易让读者出戏。从我小时候读的童话书到程婧波这个中篇里的男性视角,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作家的手笔。
举个对比的例子,《1984》里的男主角温斯顿收到女主角裘莉亚偷偷递给他的纸条,回来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我爱你”三个字,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是想着怎么和她上床,甚至各种姿势都浮现出来了——这才是真正的男性思维,奥威尔显然太懂男人了,写得也非常真实直白。而女作家笔下的男性视角就很少见到这种真实的心理活动,她们创造的男主角都太过温柔体贴、善良纯洁,好像是作者自己的化身,以至于笔触总有一股甜味,这种女性味道缠绕在男性人物身上,怎么看都觉得怪异,让我老以为这是女主角的男闺蜜。这一点除了作者对男性心理不够了解之外,应该也有幻想的成分在内,因为这就是她们心目中正常男性的样子,或者说男性应有的样子。
在上,谢灌水的作品就很明显地表现出这个问题,笔下的男性视角永远都是年轻女孩的心态,因为作者是以自己的心态去写的,而且倾向于偏甜的作品,这一点连知乎上的林朵也是一样。但不说年轻作者和不知名作者,成名已久而且阅读量巨大的程婧波也是这个问题,只能说是心态年轻或者就喜欢写幻想小说吧。不过这篇甜甜的《去他的时间尽头》也没啥可看的就是了,因为情节设定实在太过老套,就一个毫无新意的时间循环的故事,科学解释也非常尴尬,技法上更是乏善可陈,从头到尾都是满满的既视感,闭着眼都能猜到后面的情节,而且明显是给周冬雨作为女主角量身定做的一个电影脚本——对于一个从未被退过稿因而自信爆棚的作家来说,这恐怕就是其能力的极限了吧。
说到甜文,我认为这是一种由成年角色出演的童话作品,因为各个角色虽然名义上是成年人,但心理活动和行为举止都是纯洁无垢的孩童,处处体现着现实之外的善良,所以给人一种甜甜的感觉,类似于一些治愈系的动画。许多在现实中苦苦挣扎的读者都喜欢这个类型,但我因为太假而接受不了。
其实不只是女作家笔下的男性视角,男作家笔下的女性视角问题要更严重,就是意淫。这一点从金庸到刘慈欣,从贾平凹到格非,或多或少都有这个问题。老一辈男作家们在这一点上少有自觉,对自己笔下的女角色总是充满了种种偏好和幻想。他们爱写自己梦想中的完美女性,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都对男主(他们自己的化身)情有独钟。如果不了解这些作家的实际情况的话,读者可能会以为他们在现实中就是这样的情圣,能让遇到的每一个女性起反应。当然村上春树也是这个问题,性对于他笔下的男主角来说是随处可得的东西——不管女角色是什么状态,和男主是什么关系,反正总能让男主捡到便宜来一发。
不同的男作家各有不同的意淫方式,倒也不用说太多。这些老作家们(无论男女)的意淫如今已经在网文界中发扬光大,以不同的频道满足不同性别和不同偏好的读者。那么严肃文学中还这样写是否合适呢?我认为时代变了,在讲究平等和尊重的现代社会,在意淫功能已经被网文发展到极致的当下,励志于严肃创作的作者在角色身上投射意淫已经意义不大了。时常有些年轻作者依然在有意无意地模仿老作家们那一套意淫笔法,虽然看似成熟老道,但如今读起来多少会有些油腻感,因此我个人不推荐这么做——无论什么时代,涉及异性角色的视角时,写得越真实才越能体现作者的功力。毕竟一个好作者是不会被自身性别束缚的,异性角色和异性视角的表现水平无疑是衡量作者能力的标准之一。
当然,有的名作家一辈子只以自己的性别视角写作,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在我看来,这种受限的视角多少差了点意思。因此尽管不成功,甚至显得比较幼稚,程婧波这种逆性别写作的尝试依然是可贵的——能否和自己笔下的异性角色拥有真实的共情,这是个需要天赋和洞察力的事。我觉得各位简友可以尝试一下异性视角,有时站在另一个性别角度看问题其实还蛮有意思的——不用怕写不好,毕竟刘慈欣的《三体》系列就是这方面失败的典型,还有无数名家都在这事上栽了跟头,作为新手还有什么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