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轶事

9月1日

收到一位外地与我同名但不同姓的初三女生的来信,祝贺我在中学生报举办的“校园歌曲歌词征文”活动中获二等奖。我有点疑惑,因为我没有收到报社的信。但这个陌生的读者竟然知道我投稿文章的内容,让我又不能不信。这是我第二次投的稿子,第一次那个登出来后,我就接着写了这个。

后来又陆续收到几位读者的信,有平原县的,济宁的,甚至还有一位是浙江衢县的。最意外的是还有一位我们当地的,她自报家门,竟然是杨子的堂妹。

弟弟说在学校老师问他:某某是不是你小姐姐?《中学生报》学校里有,可能他也看到了。再后来,小铺里的那个卖东西的人也嬉皮笑脸地打趣我,甚至他家附近的一个我一点儿都不熟的老奶奶,都在向我核实我是不是写的村东那条路了。

我只顾高兴,却没有想到给报社写信询问一下:为什么没收到通知、奖金或稿费。我也没想到,这信很可能是被人拆开看完传丢了,因为信只送到小卖铺或学校,需要自己去取,如果没有人告诉根本不知道。我想没准汇款单就在里面,也没准报社还邀请我去领奖了……但我手里连张样报都没有。

黑龙江的小天鹅少年儿童文学函授也循迹给我寄来一张招生启事,只是学费太多,50元,半百呢。

9月7日 星期一 晴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父亲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他没受过这种打击,万一想不开………

这次他刚要撕打母亲时,小弟就冲过去朝他挥了两拳,然后他就愣了一下,蹲到了门口的大石头上。他眼神冷郁,神情凄然,脸色因为生气和喝酒多了的缘故显得有点蜡黄。

他大概没想到弟弟会因为保护母亲和他动手。我也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小弟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往常这种时候我们只是拼命去拉开。

他蹲在那里看上去象一只垂头丧气斗败的鸡,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气。弟弟和母亲在屋里,我就站在他身边,一声不吭瞪着眼看住他。我怕他会不甘心拿起什么家什来和我们拼命。

他命我去给他拿烟,我赶紧给他找过来。我想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安静下来就好。

他闷头吸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走出胡同上北去了。我没有立即跟过去,给他点时间出去透口气好好想想也好。

可现在我得出去找他了。我越来越不放心。

他可能去果园了,那里有一间看园的小屋。可去果园要经过一片坟地,我心里有点胆怯。但担心父亲出事的念头更甚 ,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出门了。怕他还在生弟弟的气,我没敢叫上弟弟。

路上太静了,已经没有谁家还亮着灯。除了一两声狗叫,就是满地月光,以及月光下晒场里几个孤零零的麦垛和树影子。月光白花花地,这初秋的深夜,让我觉得特别冷,我只得把双手揣进裤兜里。

越走离那片坟地也越来越近了,我心里也越来越紧张,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唉,我想起鲁迅踢鬼的故事来了。虽然那不是个鬼,但在深夜就是个大活人穿个白衣裳缩在坟堆前也够吓人的呵!正这样想着,一阵微风悉悉索索吹过,远处坟头上的一丛小灌木就动了几下!我头皮发麻,意识到这是在深夜的野外又是我自己,就差点喊出声来,但又马上把自己稳住了——我怕这一喊我会不会就顺势精神失常了!我不敢再胡思乱想,只得硬着头皮机械地挪动两腿往前走。

坟地里有一大片槐树,在夜里成了一团团黑魆魆的影子。我害怕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又害怕那坟地里忽而冒出什么来……

我心神不宁地张望,终于发现沟那边砖瓦厂一间看门人的小屋里还亮着灯!那里有人!晕黄的灯光让人顿觉温暖!

这时果园里谁家的狗叫起来,紧跟着有人大声吆喝了一句“抓住他!”

是看园的人吆喝的,为了回应狗的警报在虚张声势。声气很粗浊,但在这个时候听来却特别亲切。

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就在果园里,也不知道如果不在怎么办。但果园里有人看园,让我心安了许多。走过那片坟地,快到自家地头时,我看到有火光一闪,正是父亲蹲在那里划火柴点烟。

我站住没说话。我能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该怪谁。怪他还是怪母亲?谁对谁错?好象都不对,要怪都得怪……但是他们两个人现在又好象都挺可怜。我有时候想,人为什么非要找一块儿彼此折磨?是为了孩子?可这样孩子也很痛苦啊!每次都是说那些道理,每次都是悔过,每次都重犯……有次我都吼着说既然这样还不如离婚!我知道我这样想很不孝甚至很罪恶。

回去吧。我说。父亲不动,继续一根接一根地吸,我不想立即喊他走了。如果这样的经历能让他们哪怕有一点儿改变,也好啊。我决定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

头顶上一片云彩挪过去挡住了月亮,不知什么鸟儿古怪地叫了一声,我身上越来越冷,都快麻木了。

我想到了杨子。要是他在身边多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父亲终于站起身来。看他走出园子,我才跟上来。我们就这样一句话没说,走过那片坟地,走过那片洒满月光的晒场……村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忽然鼻子一酸,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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