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轶事

由于童年时光总是在迁徙,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故乡感很淡的人。然而,这几日开着车在芙蓉南路上穿行,每每经过新开铺路段就有种要拐进去看看的冲动,那个曾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时不时还是萦绕心头,梦中的故乡挥之不去的牵挂。于是在这个阴冷的雨天将车停在新的49中学学校的路旁,面对低矮处的一片旧厂房,在霏霏细雨中惆怅起来,远去的岁月不可追。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却早已是人去楼空,残垣断壁。

由远及近的看过来,低头处正是当年的铸造车间,想当年这里每天都是黑沙挥舞,铁水奔流。那么多帅哥靓姐在此工作。我和娟好几次都被分配在这里学工,(学着用沙子做出机器零件的外形,然后用铁水浇铸成零件毛坯。)每天玩着沙子,听着老师傅们的家长理短,看着大哥哥大姐姐们的男欢女爱时光过得无忧无虑。

在那些日子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下班前去车间澡堂洗澡。

说起当年去澡堂洗澡那可真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很重要的活动。当年我们的家都很简陋,没有浴室更没有淋浴洗澡。工厂条件算好的,可以利用发电和锻造等的热量烧水供大家淋浴洗澡,于是每周去这些澡堂洗澡就成了最爱。

铸造车间的澡堂很简陋,一堵不到顶的墙隔开了男女浴室,十来个淋浴笼头一字排开。几块不高的水泥板将更衣与洗浴分开,笼头间没有隔板。微弱的灯光下人们一边淋着哗哗的热水,洗着身子和衣物,一边和旁边的人聊天。师傅们进来都好放松,经常高声喧闹,放松歌唱,事无忌惮地说着我们当时还似懂非懂的话题。有时被一墙之隔的男师傅们听了都脸红。让他们出了澡堂就开骂:“咯些堂客们无聊,冇....”最好玩的是在热气腾腾的空间里人们看不清谁是谁,那么事非也就来了。当甲和乙说着丙的八卦时,丙也正好在澡堂里,于是,一场骂战随即展开,甚至好几次都赤身裸体的肉搏了。记得有一次一个老公是学校老师的女工带着四岁的儿子来洗澡,开始那小子这个看看那个瞧瞧,让大家好不自在,这时几个师傅都做出要扯他的小鸡[鸡的样子,哈哈哈,这小坏蛋吓得跑去了挡水板后更衣处。以为他消停了,谁知他对着刚进来的他爸的小女学生大声说“我爸爸讲你好蠢的..”那刻感觉好安静,那尴尬的场景总是记得。太伤那女孩的自尊了。

我和娟为躲避下班洗澡人多,总是下班前早早的去。就为水热人少安静。偶尔这种时候墙的那边会飘来浑厚高亢有力的男高音,歌声伴着水气缠绕身旁真是美妙极了...

有个下雪天,我俩出了澡堂,走出车间,站在凌厉的风中不到10分钟就发现我俩的长发已结成一小支一小支的冰棍,手一摸都是冰渣。赶紧跑回车间,站在熔铜的炉子上,让炉子的余热烘干头发(此时的炉子已关了,工作时温度上千度,冒着蓝光)谁知不到五分钟,闻到了烤焦的味道,哈哈我的发尾快成灰了。

后来,工厂有了像样的澡堂,每每澡堂开放的日子,我和我的闺蜜们总是挎着脸盆结伴而去,三五成群的去洗澡便是厂区一景吧。

在澡堂开门的那一瞬间,大家一轰而进,一人几条毛巾的抢着挂在淋浴笼头上,为自己的八大姑七大姨们占位子。几分钟的时间所有龙头上都挂上了各自的毛巾。今天想起中国人爱插队,抢各种位子的文化陋习是否从那时无秩序生活环境而来呢。

.......

春节要来了,喜欢做着节前各种有仪式感的事情,洗澡穿新衣是必须的程序,这种习惯来自澡堂的记忆,来自久远的物资匮乏的年代……

雨停了,有几缕阳光透过阴霾照射大地,眼前旧的厂区即将开发,这片土地又将上演新的故事。我却在想当年我和娟每天走在厂区洁净的林阴道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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