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 哲思:赍加缪之荒缪

昨夜自测体温,温度升到37°1,未至发烧,却感觉头疼面烫,通体发热又手脚冰凉。处在敏感时期,于是滋生隐忧,暗想自己即将死亡,胡思乱想着,仿佛入戏,感觉心火炽盛,视听恍惚,身躯飘曳,状态愈发垂危,一面及时向社区汇报体温上升,一面听天由命地躺下,煞有介事。

反思缘由:一是出汗后不小心着凉的小感冒;二是隔离三周,出行被限,犹如久困樊笼,沉闷乏味、压抑焦躁所致。后者作用更大些。

昨晚收拾衣物,恍惚间,一周以前坐在床上叠睡衣的场景倏然摄入脑海,仿佛这一周里关于其他美好事物的记忆都随衣服一起被我折叠了,仅剩下无尽冗繁的家常琐事脱颖而出。

繁琐的家务并非在之前不存在,只是我很少去做,亦或许它们和疫前丰富的社会活动相比被我的意识选择性忽略了,而如今隔离的日子让单调琐碎的生活日常变的鲜明突兀。

英文中有一个词语专门形容“永远做不完的” —— “Sisyphean”,这个词语是根据加缪著作《西西弗神话》中最具耐力的神话人物形象“西西弗(Sisyphus)”的名字而来:因为西西弗违背了神的规则,希腊众神处罚西西弗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看着巨石因自身重量滚下山来,永恒地重复这一毫无意义、单调徒劳的劳动。众神把这种命运当作最严厉的惩罚,西西弗也意识到自己的热情和野心永远地被限制在一件单一重复、无效无果的任务上。

与西西弗不同,我没有任何神灵要抵抗,然而,从对瞬息万变的世界中的不足、对无关紧要事情的担忧恐惧,到一日三餐吃什么、这周洗多少件衣服这些琐碎家常,每天仿佛也有千万斤重的事情偷走我的注意力,增加肩膀负荷的重量,从这个意义上讲,又有西西弗无异。

人人皆会如此,不过多有讳言。现代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迭代,后现代社会现实是充满媒体文化和消费主义的超现实,愈发虚无缥缈,作为置身在无限的不确定性和可变性之中的参与者,我们似乎在来不及(或者无法)意识清楚无休止的扭曲反应和欲望交揉而成的伪道理时,就毫无意义地陷入莫名其妙的忧郁状态之中了。若从这一层意义上来看而不是从“微笑面对”的正念自助层面上来说,我似乎又理解了加缪为何最后写道:“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且加缪说道: “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不存在蔑视不能超越的命运。”

我们现在处在只有历史书籍才会详述的时刻,如果在隔离期间我像加缪笔下另一位主人公莫索尔那样成为毫无意识的局外人,活在世俗规则之外,失去基本的共情和良知,似乎又会上演和成就另一翻荒谬。

加缪确实是时代的伟大先知,因为对于加缪来说,最终的对手不是任何神,而是无神。疫情使我意识到我们的死亡、单调和荒谬,我们的整个星球的生活方式都可以被一个RNA结构链破坏,世界并不按照人类的指导和控制运行,它充满了“不合理的沉默”。这样看,叠衣服确实比人类对抗法西斯主义和纳粹国家或者与新冠病毒战斗更具戏剧性,因为这种单纯的单调,是与不可击败的、无声无息的、毫无意义的“荒谬”敌人进行的一场持久而不可避免的“生存斗争”。我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结果

自社区备案以来,我已完全封闭在家中二十一日,压抑烦闷在所难免,幸运的是这段突兀的单调时间是有限的,最后一次核酸检测(共五次)已顺利完成,翌日我将解除隔离。暂时忘掉单调很容易,而“毫无意义”的“荒谬”仍然存在,只是被意识部分掩盖了。

那么就说说,至少卸下点西西弗身上的重担,要怎么做吧?依稀记得个说法,应是佛家道理,说生活只有两种类型的问题,第一种是我们能去做些事情解决的问题,既然可以做些事情,那就不要担心;第二种问题是我们无能为力的问题,如果是这样,何必忧患自扰?“如果说,这个神话是悲剧的,那是因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识的。若他走的每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的支持,那他的痛苦实际上又在哪里呢?今天的工人众生都在劳动,终日都完成同样的工作,这样的命运与西西弗的命运同样荒谬。但是,这种命运只有在非常少的时刻,只有在工人变得有意识的时刻才是悲剧性的。” 这也是加缪在西西弗身上汲取的教训。

今早醒来,体温正常,振懦起弱,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亦好似不囿于心魇之中。


愿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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