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文联晚辈对杨茂林主席的深切哀悼

   

杨茂林先生早年在五台山

      与杨茂林主席初次相识是在2012年,那时我刚到文联不久,文联组织召开《二人台研究丛书》出版发行座谈会,来会的文化界人士不少,杨主席作为编者之一出席。算算那时他是75岁,腿脚已是不太灵便,由女儿陪同搀扶着前来。我当时做会议记录,听到杨主席发言时,他的声音是颤抖的,说话也不是很清晰利索了,只简短地说了几句,但是谁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情与激动是溢于言表的。他小女儿就坐在我身边,急切地看着父亲,我似乎听到了她微微的叹息。但我深深地看向这位老作家,谈到文艺事业时,他的眼里是有光的!

    杨主席叱咤文坛几十年,栽培文学新秀无数,他性格良善又要强,还爱说爱笑爱唱爱跳,是我来文联之前早有耳闻的。可如今一个最健谈的人,却连说话都困难了。我看着他被女儿搀扶着的那个曾经高大却佝偻了的身影渐渐远去时,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离去。

    后来几年里,我随领导同事时有去杨主席家去慰问,他的身体是一时不如一时,但总是笑容可掬,心态很好。

    2015年是杨茂林主席从文六十周年,从高中时代他就发表了轰动过全国的中篇小说《新生社》,后来创作不断,成绩也颇丰,在这个关键之年,文联要牵头给杨主席出个专辑。我去杨主席家组稿,他的爱人林团姨热情地拿出糖果茶水招呼我,杨主席更是亲切地把我拉到身边,给我看他的稿子。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啊啊”地着急,可别人听不清,他就拿起纸笔来写。他写一句,我答一句。我问一句,他写一句。他写字:让我看他新近写的文章、小诗怎么样?问我有没有在写作?勉励我年轻人要多努力。还问我老家是哪儿?成没成家?喜不喜欢文联的工作?他问的多了,林团姨就来打断他,说:“小韩还要上班呢,你这老家伙说不成话了,还想说个没完,真是越老越没出息了。”但不管老伴儿怎么说,杨主席都不悲不怒,就是一副弥勒佛般的笑态。他还让林团姨拿他最近写的书法作品给我看。一时间,仿佛就有一股热乎乎的温泉直涌上我的心头,是被他家人般的亲切感动了,是被他不向病魔服输的精神感动了,是被他对文学理想的坚守执念感动了。我和杨主席接触并不多,但我由衷地敬仰这位老前辈。

    杨茂林主席得的大概是大物理学家霍金那样的疑难杂症,先是不能说话了,然后四肢肌肉一步步萎缩,腿脚不利索了,然后就走不了路了,好在头脑清晰,还能指挥手指写字、发信息。近来这几年,手指也指挥不了了,但心里是明白的。

    夏天,杨主席和老伴儿回老家村里去住,清新的乡村之风和亲密接触的温暖阳光,能让他的身体舒适一些。冬天,老两口就回城里的宿舍楼。他家离单位的大院近,林团姨就经常来办公室帮杨主席找些《文艺报》和杂志来看,说杨主席总是念叨着还想看看有些什么时事。杨主席病着,林团姨一直不离不弃地侍候着,陪他写字读报,为他擦身,给他喂饭,在杨主席咀嚼都是问题的时候,林团姨就一口一口地把饭嚼烂了再喂给他吃,还把俩人的家总是收拾得整洁有序。后来从一位文友那儿得知,当年有省城来的女大学生钦慕杨主席的才华,不惜一切找上门来跟杨主席表白愿结连理枝,但杨主席却坦然地把林团姨带到这位女学生面前,向她郑重介绍了这位姐姐的身份。杨主席出身于农家,虽然少年得志,在整个三晋都是风生水起的人物,但农村人的本分和质朴是长在骨头里的,对待爱情和婚姻亦如此。这么多年,杨主席病着,林团姨守着,亲朋好友都说,老杨受罪,林团更受罪。可相守至终,谁能不说这份缘分是对的?上天赐予杨主席天赋才华,也赐予他困苦,可林团姨又何尝不是上天给予他的补偿?那日,惊闻杨主席走了,我们全单位去家里慰问。林团姨应该如释重负了吧!可我能感觉到,对杨主席,怨他骂他的是林团姨,而最不舍他的还是林团姨。

    这些日子,在微信群里我看到了很多悼念杨主席的诗文,心情感到沉痛之余,杨主席在我印象里那并不完整的形象,也通过大家的字里行间逐渐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他曾是白日里和老乡们边埋头种地边热情唠嗑,夜晚就着煤油灯记下农民生动的语言,又时不时盘桓在阳武河畔面向青山绿水沉思低吟的少年。他曾是要刻苦读书改变命运,并以第一名成绩考入名校范亭中学,还因为一篇小说受省作协青睐而被邀住在省作协改稿的有志青年。他曾是高中一毕业就深入生活大舞台,坚持为群众写作的山西第二代山药蛋派的优秀传人。我看过他的获奖作品《酒醉方醒》,写的是一个落选村委主任的故事,紧凑的几个故事节点仿佛是直击人心的有力鼓点,时隔多年后的现在依旧让我觉得意味深长。杨主席的小说是走心的,是有他深入的人生思考的。他还一直是爱才惜才,不遗余力为年轻人指点迷津的杨老师。好多人在悼念杨主席文章里晒出了杨主席的回信,文友们那么多的稿件都受到过杨主席的亲自点评,看看吧,字字珠玑,真心良言。那个时代的作家是那样无私,对文学的热爱才真正是发自肺腑。我还看过一篇有趣的文章,是杨主席的记者儿子对退休后的他的采访录。儿子笔下的父亲倒更生活化,更亲切,有杨主席退休后的淡然自若,跳个舞还非要跳出汗来;有杨主席对他创作历程的遗憾,因为中学偏科只学语文故没考上大学,倍感创作水平受到局限;有杨主席老当益壮的创作规划,哪怕是写些“创作谈”他依然要写下去;有他精辟的人生格言:黄金有价,健康无价。没有健康的体魄休想搞什么创作,云云。这也许就是他退休后热衷于跳舞健身的原因吧。儿子对父亲的写真里,父亲有着近似书呆子似的痴愚,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爱好也就是“下班后再加班”;但一个正在苍老的生命里,却因为不熄的梦想火种,让儿子看到了苍老而年轻。杨主席去世后,我是第一次见到他儿子,已过不惑之年了吧,可那天他醉倒一隅,仿佛成了一个被抛弃了的可怜孩子。人世间,父与子的关系很是微妙,而这辈子,父亲的光环又是照耀过他的。父亲一别,爱与痛更无人能与之言说。

    前些日子,一位文学前辈说,他半辈子的精彩时刻都是他用“偷来”的时间换得的。时间宽裕了,反倒没价值;而偷来的时间,却是倍加珍惜。而杨茂林主席忙碌一辈子,我不知道他为自己偷来了多少时间,但是病中那困难的十年里,他定为自己偷去了不少。不然别人度日如年的日子,他又怎能还“笑的出来”?那日,我在杨主席的遗像前,点上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虽然我愧不敢当杨主席的门生,但我愿虔诚祈祷这位老人一路走好!杨茂林主席,是忻州大地当之无愧的极有影响力的文学前辈,人们对他的纪念,正是他精神的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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