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面试结果出来,她被录取了。
记者一直被称作无冕之王,况且是电视台。她可以顺利进北京,解决户口。这对于应届毕业生来说,是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
可是晴朗却并不喜欢当记者,当年学新闻只是为了不学高数和好找工作这两个现实需求之间的互相妥协。面试也认真对待了,真要去了,却有些犹豫 。
她居然去和倾城商量,嘟囔半天,他只是安静听着,这样的人生重大选择,他这样毫无社会经验的人怎么会知道怎样才是对的?
最后,他只是说,“我给你准备了毕业礼物,你很快就能收到了。希望你会喜欢。”倾城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时间计算的分毫不差,在她毕业典礼那天,她收到了倾城的毕业礼物,一只用紫色缎带系起的水晶盒子。那盒子上满雕着绽放的太阳花,花朵凸出,一朵朵立体又生动,在阳光下玲珑剔透,光彩潋滟。晴朗在女生宿舍三层所有女生的围观和注视下,打开盒子。
倾城的礼物是一条项链,细细的白金链子上的吊坠,她一眼就认出来,项坠的主体是那枚勇士勋章。他精心的磨平了勋章四周的锐角,把它变成了椭圆形,然后在四周用玫瑰金、白金编织成缠枝卷草装饰,枝蔓间盛开着的也是朵朵小小的太阳花、用金色水钻做的花蕊,楚楚地折射着阳光。
太阳花簇拥的勋章正中,是一个骑士。
女生们一边传看这个漂洋过海而来的礼物,一边或善意或妒忌地开着玩笑,很多人都知道晴朗有个异国网友,但她们不知道他并不算正常。
晴朗打开花束下的卡片,卡片也是自制的,四角是他手绘的太阳花,只有一句话:
你是我的阳光,所以,我爱上白天。
毕业快乐!
署名小怪。
晴朗真的很意外,这个礼物的用心和他长久以来的冷漠疏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冰雪冷冽、天地静穆中突然瞥见一枝红梅开的傲雪凌霜,讶异和感动中模糊地嗅到春的气息。
在喧闹的人群背景音里,这一刻,闯入记忆的是数年前初识倾城时的情景,虚拟世界更兼遥遥迢迢的地理距离,两个不同世界里性格殊异的人。
“你愿意当我师父吗”?
从此他成了她的世界里一份再自然不过的牵念。在时差里,他的黑夜和她的白天重叠着边际,他的语言和她的文化交汇着边界。
她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怪癖的孩子,他的孤单、脆弱、倔强触动了她内心的柔软,让她固执地想将阳光照进他的世界,想让他开心、明亮。她一直觉得是他需要她,需要她的陪伴和照耀。这一刻,她内心有汹涌的潮汐,才明白在对他的疼惜和顾念中,也完成了自己的成年礼,人生中的许多初次,不管是伤悲还是高兴、消沉还是飞扬,陪她一起经历的是他。
晴朗又回到了北京,毕业实习时她曾在这个城市待过一年的时间。而这一次,站在夏天夜晚的天桥上,看着三环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河,远近鳞次栉比的建筑,霓虹璀璨,华光潋滟流泄,身边匆匆而过的行人,正奔向等待他们的那一窗灯光。
晴朗心里有些孤单。
除了少数和她一起分配到北京工作的同学以外,这个城市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好在许烨也来北京了,她还有许烨。
这一批来台里报到的应届毕业生有六个,等待分配到各个栏目去。
晴朗主动和台里领导提出,她想去《深度30分》做见习记者。这个栏目是以揭露曝光性的深度报道闻名的,选题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需要去现场搜集证据和素材,时常需要暗中拍摄采访,有一定的危险性,还经常出差,一般新人尤其是女生都不愿意去,人家栏目也不想要毛都没长齐的新人。
台领导颇有些为难,但又要保护新人的工作热情,于是就把这个烫手的热山芋直接扔给了深度30分的栏目主任,恶人让他去做吧。
结果晴朗在他办公室破天荒地待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她开开心心的报告台领导,主任同意收了她。主任老杜是她同校的大师兄,大她很多级。
“为了让老杜答应,我说我从小练跆拳道。不行,我得去报个班,赶紧把这个学了。”晴朗忙着打开电脑去查附近的跆拳道馆。
许烨一听实在忍不住了: “怎么还要动手啊?台里那么多栏目,你就非去个要练无间道的?”
晴朗这才说出实情,为什么她非要去深度30分,“老杜,其实是我新闻系的大师兄,超有才的,很早就成名了,但是这么多年却一直没能升上去,就是因为太狷介散漫,所以他的部门是整个台里最适合我待的地方了。”晴朗放松地伸伸懒腰说,“千万不能让老杜知道我死乞白赖非去他那里,居然不是仰慕他的才华。”
许烨想起在学校军训的那会儿,要求叠被形,被子要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牙刷筒里的牙刷头要顺着同一个方向摆,桌子上要求只摆放笔筒、书本不超过三本。可是晴朗却从来不叠被子,她睡上铺,说被子早晨叠了晚上还要打开,何必自找麻烦,浪费生命?等到教官来检查内务,她就把被子扛到楼下晾衣杆上去晒太阳,然后把桌子上堆积如山分不出什么是什么的一大堆东西,都秋风扫落叶一般统统拿一个大洗衣盆装了,送到公共水房去暂避一时。
教官来一看,床上空空如也,桌上坚壁清野,就问晴朗她东西呢?她振振有词的说,一个冬天都阴雨连绵,今日晨起好不容易看见太阳出勤,赶紧拿下去晒太阳了。
教官脸就白了,瞅瞅桌子,意思是那这里是怎么回事?
晴朗面作严肃,“既然要求整洁规制,那什么东西都不摆,自然是最彻底的整齐了。”
许烨一想起当年教官气绿了的脸,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晴朗一直活得恣意,她其实甚是羡慕。只是她晴朗敢做的,她也只能是在心里神往一下。从小出身于诗书簪缨世家,家教森严,寄予厚望,她无论如何都不敢辜负不敢尝试,久而久之,也早已经让优秀成为习惯。可能就是因为这份向往和不敢,别人眼中反差这么大的两个人才成了最好的朋友。
这样想想,她这样的性子,可能确实适合待在这位师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