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985海归,试用期没转正我妈让我送钱给领导……

“要不还是送点钱给领导吧。”出租屋里的灯光很暗,我隔着蚊帐看向坐在饭桌前的老妈。非常模糊的轮廓,与她非常坚定的口吻如此不相称。前一刻,老妈将领导的话反复拆解,恨不得把每个字像豆子一样放在石磨上来回地碾,碾得稀碎,碾出汁来。得出答案的那一瞬间,她不再迷茫,立马从摸出自己的银行卡。“明天中午就去,包一个红包,别用微信,会有记录。取现金装上一千块钱,悄悄塞给领导,你就说:‘我妈想给你买点礼物,但是不知道挑什么好,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表心意。’为了保住工作只能这样了,现在损失一点钱总好过丢了饭碗……”

我没吭声。震惊击穿了我的语言体系。


一天前,三个月试用期还剩最后一周,领导把我叫去,告诉我试用期要延长一个月的瞬间,我也是这样震惊到失语。那一刻好像有无数的声音同时响起:“这就是名牌大学生?连试用期都过不了?”

不会吧不会吧。之前找工作废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又要被裁?我的中年危机提早了十几年么?这就是社会么?试用期能随便开人么。延长试用期不是违法的么?

可总比立马开除好吧?无偿加班不也违法,现在谁不加班?

因为大家都如此,便对么?

我脑海里的小人一正一反疯狂辩论。试用期这三个月的画面一帧一帧播放。

入职之后,紧张,无所适从,部门里除我只有一个女生,说不上话。不知道是不是疫情的原因,大家也不交流。

入职一个月部门里十来个人仅认识四个,其中一个提了离职,只剩三个:大领导、小领导、另外一个女生。坐在工位上,有时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却经常听到小领导和离职小伙的争论,剑拔弩张。觉得吵,觉得影响工作,觉得纠结的点没意义,越听越暴躁。

入职两个月仍然不清楚公司运转的逻辑,不清楚上下游对接的过程,不明白自己的任务在其中扮演的作用。什么培训培养,好像都非常流于表面。尝试询问,领导的意思是干好手里的活。

努力干活,问小领导有无要求,答曰没有很多限制。做完之后迎接大领导不悦的目光。他不是没有要求,他是希望他不说你也懂。

可能我比较笨吧。笔记记了半本,报告写了万字,还是不懂。

晚上加班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晚。出了公司站在便利店前注视着锁上的大门,回头望了望前方漆黑的夜路,胆怯地不敢走。再看看自己的影子,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觉得小领导说得不对,还要指手画脚,尝试忍耐,终于有一天气急败坏和小领导起了争执。其实也没吵架,但是语调已经带着哭腔和指责的意思了。

终于到这一天,被大领导宣布“暂不转正”。原因是沟通能力差、工作成果不达标。其实一切都有预感。只不过当恐慌的东西成真时,该受的打击不会因为做过心理建设而少一分。我强撑着坐在工位上不去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直到午休期间才整理好语言,给大领导认了错并表达了对他的批评的感谢。

即使心里并不满意这两个多月的收获,也不认可一些人的工作方式,对这种公然违背劳动法的行为也无法将其视为理所应当,可我还是必须拿出姿态来,我要开始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内心暗笑。终于要为了生存变成小时候嫌弃的那种唯唯诺诺、委曲求全、满脸堆笑的虚伪的大人了。


大脑的遗忘功能是一种保护。那难堪的场面迅速在我脑海里模糊。想到以后可能失业,迅速盘算了一下该做什么:投简历、考公、请同学们内推……每一条选择可能的结果呈现在我的眼前。重新适应环境,失去收入,简历断档…在这个时刻,想明白平添了多少麻烦。内心瞬间从痛恨自己境遇的不公变成暗骂自己的不成熟。明明知道社会形势不好,找一份工作不容易,还挑三拣四,是想饿死么。

我不应该觉得苦闷,不应该和老板起冲突,不应该嫌弃公司氛围压抑,不应该抱怨无从下手。不应该读了几年书就对社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没得选。

如果是年景好的时候,如果我再强一点,也许可以潇洒地离去找下家。现在第一目标是生存。


正在胡思乱想,却又听见我妈说:“你去送点钱给领导吧。”

原来我不仅要变成虚伪的大人,还要变成心术不正的大人。我能力差情商低,不能靠自己保住工作,却要靠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妈妈还在反反复复地说这就是社会的规则,就连在超市卖东西,芝麻大的领导也要送红包。我妈一辈子穷苦,拥有着一个底层劳动人民生活了四五十年的智慧。曾经我妄想着多读点书,让这种智慧没有再传承下去的必要,没想到事情最终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曾经渴望着的简单纯粹的生活要到何处去寻觅?只是祈求家人朋友健康平安,自己的家有喜欢的颜色,做点有成就感的工作,并无意于豪宅跑车名牌包啊,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么?一定要去大城市996才能实现么?

这个夏天,有一点冷。我默默看着妈妈留下来的那张银行卡,把它收好,再也不拿出来。“也许是老妈过度解读了。”我安慰着自己,凝视着窗外的夜色更深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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