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往事2021【VI 自杀者（上）】

[今日摄影主题：生命]

以前自杀是件大事，会上新闻，引发广泛关注，人们会去寻找其背后的原因。而如今绝大部分自杀事件已难登新闻版面，人们更多关注明星八卦、游戏主播、旅行美食，喜欢轻松诙谐而排斥人间疾苦。除非名人自杀或者偶有大学生遗书流出，才会昙花一现被人们谈起，而农村的自杀事件更是鲜有耳闻。

学生自杀是因为学业压力，城里人自杀因为抑郁、孤独、压力大，我们自然地以为作为农民便不会有那么多压力，可事实并不如此。只要是人，不管身份地位或是生活环境，其本性是共通的。我没有找到我国的自杀调查数据，不知道农村自杀者所占的比重，但那必定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仅仅看这几个小村子便可见一斑。

[生命·雪村鸟窝]

像上一篇中小手这样自杀的人，除了老实受人欺负，还有其他很多复杂原因。上文讲过喝农药是最常用的自杀手法，因为最快速也不残酷。不过有人受不了药水的苦，会兑着营养快线喝，像小孩子喝中药一样。但是如果像小手那样喝了以后打120，洗了胃反而死的非常痛苦，所以要有必死的决心才能真的速战速决，如果后悔了,后悔药也治不好。

今天的故事开始。

[生命·翻石头夹蝎子是春天最幸福的事]

大部分人自杀是因为有想不开的事，但也有一些人并没有外部的烦扰，最典型的莫过于抑郁症。我以为抑郁症一般存在于大城市，毕竟这是近年来才流行起来的概念，算是比较“高级”的症状。其实一直以来都存在，而且在农村也广泛存在。不一定是城里人有巨大压力才会抑郁，遗传占很大比重，具体我也不懂，所以还是只讲故事不做评论。

李庄有个女人，那阵子也是抑郁，某天老公刚进院子就看到，她正好跳下井。老公紧跟着飞身跳入，双手握住井绳滑下去，把老婆救上来。他抱着她，边哭边问她为什么。她说不想活了，你也不用救我，我喝了药。老公泪流满面，手上被井绳擦烂也感受不到疼痛，看着老婆死在怀里。

[生命·Knife Can't Kill Life]

爸跟我说过，他三十几岁的时候朋友的老婆喝药自杀，也是因为抑郁。他们赶去的时候人还没死，爸抱着她等救护车的时候咽了气。他讲出来轻描淡写，但我能感受到看着生命消逝那种巨大的冲击。更别说看着爱人死在怀里，电视中常有，但生活中经历一次该有多么撕心裂肺。

我没有感受过抑郁症的痛苦，但有时也觉得心烦意乱，所有事都没有意义，那种滋味就足够难受，抑郁症该是多么超出忍受。

[生命·麻雀虽小]

我们那耕地较多，但没有河流，灌溉要抽井水。以前打井不易，人工开凿很累很累，而家用竖井水量太小不足以支撑耕地。于是山里很多大口径的浅井，用以收集雨水，保存地下水。夏天的时候水位较高，水也清澈，孩子们会在里面游泳、钓螃蟹，却也成了自杀者们的一个选项。有过抑郁者跳井自杀的案例，尸体浮在水上，甚是凄凉。

[生命·活着]

我们学校有个博士，刚从美国交流回来的时候一起打球，小伙子长的精神，身体素质也很棒，性格温和善意，我们留了微信。后来他约我打球，我不在学校，过了没几天就听说他死了。人们发现的时候，他躺在路边已经凉了。

官方没有给出死因，听说他有鼻窦癌，还有抑郁症，应该是走路时犯病了猝死。后来又听到一种说法，调监控发现他是跳楼自杀的。一个即将毕业的博士，工作都找好了要去大学任教，人生即将启程却选择了这条路，我们虽不是很熟悉，但却是发生在我人生里的第一次，无以名状。

[生命·漫天飞絮寄新生]

每当看到这种新闻，人们常说：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自杀呢？父辈们会说：这些人太不孝顺，父母辛苦养大他却要自杀！但我们不是当事人，理解不了那种想法。

不过如果是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喝药跳楼什么的，我得先惩罚几个逍遥法外的恶人再走，古代的侠客不也是如此嘛。

[生命·死了]

说一个“有趣”的故事。在这种题材中本不应存在有趣的事，然而现实的荒诞超出编剧的想象。

讲故事之前要先讲一个概念：“分家”。农村生活过应该知道这个词，但那天跟城里的同学讲他们很惊讶，亲兄弟还要分开呀……他们仿佛看到新世界，我也如此。

所以还是要给读者讲一下，各地可能有不同名称，但内容是相同的。以前的人们生的孩子多，女儿嫁出去就不管了，剩下的儿子们总不能和老头老太以及兄弟们一起生活吧，那吃饭的钱怎么算就是个大问题。有人不屑，不就一顿饭嘛，算的这么清楚，又不会吃穷了。这么想的人基本就是“何不食肉糜”的人，无法体会底层百姓的生活艰难，也没经历过社会生活的不易，这里就不为这人之常情的道理辩解啦。

[生命·荒野遗骨]

分家是个什么分法，我也是听上一辈说的，都是穷人家所以没啥好东西，无非是把锅碗瓢盆分了，这是吃饭的家伙；钱一般是没有，饥荒（即债务）倒是常有——即是说分家的时候不仅拿不到钱，许多人还要背负着家里的债务，每人负责还一部分，这种情况反而更容易听说。我在北京去做家教，家长还给我说过他们当年分家的时候只分到一个碗，却有几万块钱的债。我家现在用的勺子还是三十年前分家奶奶给的，所幸我们家向来勤俭能干，没有饥荒。

除了这些生活用品和钱以外，房子是分家的大头。一般是祖宅留给一个儿子，其他儿子给点钱，自己挣钱盖。老人们只能做到尽量公平，想要完全公平那是没有的事，比如咱俩都是碗，你的碗是瓷的而我的是陶，那怎么分，总不能把两个碗砸了各拿一半吧？所以因为分家，兄弟们闹矛盾是正常的事，即便兄弟们无所谓，他们的老婆也得吵一吵。一般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各忙各的照旧生活；然而也有激烈到为此寻死的，这个故事就因此发生。

[生命·三个耕地的屁股]

故事很短，注意看——

有两兄弟因为分家吵架，弟弟想不开去老黄的小卖部买了敌敌畏，一口闷了。结果没死成，只是肚子疼。哥哥急眼了，拿着药瓶去找老黄，义正词严地告诉他：你卖假药！！！老黄无奈，卖了这么多年假药终于被人发现了，只能认栽……

[生命·春耕]

故事讲完了，铺垫那么多就三句话。小时候听这事大人们笑我也跟着笑；长大了明白点事自己也觉得真好笑；再想想是真他妈荒诞，竟有点同情弟弟了。而这位弟弟的故事还没完，竟然和前几天文章中的事重合——

他都好大年纪了找不到媳妇，终于某天找了一个外地老婆，生了孩子，也盖起了新房，过上了幸福生活。而这位外地老婆，依然上演前辈们的拿手好戏，卷钱跑路。第一次跑到车站被村里男人们抓回来了，第二次成功了。而这位弟弟，成为村里最后一位跑了媳妇的，与他的前辈们一样把孩子拉扯大。

[生命·春日生机]

命运好像玩笑，逮住一个人调戏一下还不过瘾，还得有第二下，第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