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

大院里头谁都知道,阿光是大太太婚嫁时一起陪过来的人,所以上上下下对他都客气三分,就连大管家阿平吩咐他做事,也是用的商量般的口气,即便如此,阿光还总是仗着自己有依有靠,不把阿平放在眼里。阿平虽然心里有气,但也着实拿他没办法。

阿光作为大院里的花匠,倒也确实尽心尽力。院子里种满了月季、桂花、栀子花、海棠花、郁金香、一串红…只要是前来谢府的客人们,拾级而上,便总能闻到扑鼻的花香。

大太太夸阿光伺弄花草得当,送了他一枚银戒指,阿光把它戴在右手的中指上,没事儿就拿捏摸弄着显摆,他看到其他下人们都用眼睛的余光瞄它,心里得意极了。

谢老爷娶了二太太后,家里就热闹多了。有一天,阿光在大太太房间里修剪一盆红月季,大太太笑眯眯地对他说:“阿光啊,现如今家里有了二太太,老爷就不大会常来我这里了,你摆那么浓艳的花儿,也没人来赏了。不如多放些到二太太房里去,各个品种的、各样颜色的,都拿些过去。我年纪大了,就图个清雅,不用多的,你放两盆白茉莉在窗台上就成。”

“一切全听凭大太太您吩咐,小的记下了。”阿光机巧地哈腰回答道。

第二天,阿光撤下了大太太屋里繁盛的花草,在窗台上摆了两盆白色的茉莉花。即便是这般艳阳天,屋里还是一下子显得肃穆暗沉了不少,茉莉的香气微微涩苦,氤氲在窗前冷冽的空气里。

而二太太房里,已经各处都摆满了鲜花。过道里、茶几上、床头柜的胭脂盒子旁,视线所及的每一方寸空间,都是春色满园的景象。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丫鬟、长工、老妈子们都挨个来给老爷磕头拜年,去到二太太房里时,都被鲜花的美丽和香气迷住了,再加之二太太年轻漂亮,又总是笑声朗朗的,一时满屋子欢声笑语,充满了新年的喜气。

过完年,谢老爷要去北方谈桩买卖,二太太嚷嚷着非要跟去不可,谢老爷只好答应了她。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老爷和二太太动身以后,二太太房里的暖炉便熄了。眼见着一屋子的花都要冻坏了,阿光赶紧一盆一盆往大太太房里送。

“大太太,这二太太房里的花实在太娇贵,受不得寒气,暂且搁您这块儿回个暖,等哪天二太太回来了,我再送过去。”阿光一边捯饬着花盆,一边对院子里正由小丫鬟陪着散步的大太太说道。

过了元宵节,有一天傍晚,阿平把阿光叫到一边,跟他说:“到账房把工钱领了,自己收拾收拾,上别处去谋个差使吧。”

阿光不待见地朝阿平看了一眼,“你昨儿个晚上喝多了吧?竟然叫我走人?”

“该给你的体面,我可都已经给了你了,你要是真赖着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阿平脸色铁青,言语间斩钉截铁,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阿光心里有点惊了,他下意识地抚摸着手指上的银戒指,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朝大太太屋子走去,分明才没几步路的距离,阿光却走得气喘吁吁。

小丫鬟把他拦在屋外。

“大太太犯头痛,睡着呢。”

“哦…哦…那我等等。”

阿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冷风从领子里钻到袖子里,又从袖子里钻进裤管里。薄暮已近,天色渐渐暗下来,阿光冷得连打了几个喷嚏。他站起身,绕着院子哆嗦着来来回回小跑。他确信,再过一会儿,大太太就会起床来吃晚饭了,等见了大太太,一切便自由她做主,到时候,哼哼…阿平,我可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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