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们,没了我们

文 | 王小久


01

今天,城市里下了一整天的雨。

白天的时候也能听见刺耳的打雷声,这不多见,我印象里打雷的声音,都是在半夜,在我睡得昏昏沉沉,却又能感觉顾风瑟瑟发抖的把脑袋钻进我怀里的时候。

顾风害怕打雷,一个大男人听见雷声就变成了看见虫子的小孩儿。

但是今天,我看不出来他多害怕。

他在我身边开着车,手指头不安分的敲打着方向盘,似是犹豫似是烦躁,我懒得去揣摩他的心思,我甚至也只是把目光投在了他方向盘那处,并未歪头往上投一投,因为我并不是想看他的眉头是否皱起,还是他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车里有些闷热,但却不能开车窗,因为外头的大雨在找机会淋进来。

顾风把车开的很慢,雨刷器在我跟前儿来回摆动,还发出吱吱的响,还好,不算太安静。

路面上全是积水,有些积水车开过去就会溅起厚厚的水花,一下子打到马路边上。

这种暴雨的天气,最合适,最合适离婚。

从家里出来时,顾风问我能不能改天,我说不能,就得是今天。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今天,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天气会让我心里记得牢固一些,想起自己的婚姻,肯定会想起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

当以后,他人问起,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我可以拿这个掩盖我早就忘记的日子,只来说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就好,云淡风轻的。

02

民政局离我家很远,下雨的天气不好走,有的地方坑坑洼洼的,车子也摇摇晃晃的,晃的我脑袋晕晕乎乎。

许是太久了,车里的气氛也太沉闷,顾风伸手点开音乐,一首欢快的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歌,我没问过他,但我却不是第一次听。

我记得那年冬天我们一起自驾游的时候,他车里头放的是这个。

这首歌响起的时候,我们正开在一个乡间小路上,我向他说起,南方的冬天总是比北方艳丽的多,路两旁的树木都还是绿意葱茏的,从窗户里望出去也没觉得多冷。

顾风说,待春暖花开时这里应该更美,就像你一样,我咯咯的笑起来,像个少女。

这首歌结束后,我突然觉得闷,喘不上气来,把窗子开出一条缝,雨水也终于有机会钻进玻璃,打在我的胳膊上。

待我的衬衣袖子都湿透了,隐隐约约看得见皮肤时。

顾风把车停在了路旁,抬头看去,民政局的牌子在跟前儿。

我拿起手里的文件夹,里面有结婚证,有身份证,离婚所需的材料都在里头了。

车里只有一把伞,我没有等顾风,打开车门扎进雨里,顾风也没有叫我,而是打着伞跟在我后面。

03

我们坐在大厅里等着,坐在银色的椅子上,我们的正对面,有一对夫妇在办理离婚。

我看着他们,有些恍惚。

那个女人说“房子是要给我的。”

男人在与他争论,嘴里头骂骂咧咧,不一会俩人就动起了手。

工作人员在劝架,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和顾风不会是这样的,我们起码平静,平静的连我们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儿就跟吃饭,睡觉没有太大区别。

提交了离婚资料,我们去照相,单人照片。

相机的灯光晃过我的眼睛,我又想起了六年前顾风拥着我照的那张结婚照。

那日天气好,阳光明媚。

我们在这里照了结婚照,也坐在这个地方,我们俩笑的灿烂。

可是现在我们不在一起,他也没有拥着我,他只是在门口等,一句话也不说。

门口还有一对结婚的小情侣,他们抱在一起耳语。

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许是那些顾风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我们终于结婚了,有了这个证你就是我的人了。”

而六年过去了,我们此刻,在分道扬镳的路上。

工作人员问我们“财产如何分配?”

顾风想都没有想“房子给她吧。”

我突然有些难过起来,因为我听顾风说“她”,而不再是“亲爱的”,不再是“媳妇儿”,不再是他给我起的那个宠溺的外号,而是“她”。

此时,我才突然有那么一些即将要离婚的伤感。

我低下头,没有反驳,多是为了掩饰什么,而并不是因为那个房子。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这个房子,没了顾风倒也是显得空旷,虽然才八十平,虽然是在郊外,但我总觉得它太大了,两个人住刚刚好,一个人住太孤独。

我更喜欢曾经我们一起租住的四十平的小窝,我把那个叫做家。

我不止一次的跟顾风提起,我怀念那个地方。

虽然一到这种天气的时候,小窝的床有些潮湿,可是顾风会拿着吹风机把床单吹干燥些,他说这样我就不会着凉。

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堆在那个小窝的角落里,热水壶插着线摆在地上,每次烧水都要蹲下来,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洒出些来,我一遍一遍的擦。

每每这时,顾风就会告诉我,他会给我一个家,给我一个真真正正的家。

顾风说的没错,他给我了,我们终于有了家,属于我们俩的家。

每日清晨睁眼就能看见他,在那个白色窗帘被风吹起的那刻。

每个夜晚都能拥抱他,在月光刚刚好的那刻。

真好,那时的我如此想。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时间久了,久的时间自己都忘记的时候,我和顾风好像都变了。

在这个家里,我们似乎总是见不到对方,不像在那个小窝里,我们一转身就投到对方的怀抱里。

在这里,我们好像一直在寻找着对方,却也找不到,够不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就像两个人硬生生的拼凑在一起,不是多了一个角儿,就是少了一个角儿。

多的那个,我知道是什么,是孤独,无尽的孤独,孤独的望眼欲穿。

而少的那个是什么,我们都不清楚。

04

我们不再亲吻对方问候早安,也不再深夜里相拥着取暖。

更多的是空空荡荡的,他很少回家,而我也不再打他电话催促,即使我们坐在一个饭桌上,也像隔了一条江河那么远。

想想总觉得悲哀,可又找不出缘由,就像日复一日过去的无聊岁月一样,顺其自然却找不到端倪。

也像那日复一日过去的无聊岁月一般,渐渐习惯却并无波澜。

如若非要说起在这漫漫时间中在我心里划出波澜的话,那就是,当我看见顾风在商场里与另一个女人有说有笑一同出现在我面前时。

我心中的波澜一荡一荡的,我以为我不会疼,可那波涛汹涌划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撞上心脏。

真他妈的疼。

我看着顾风,顾风也看着我,他有些惶恐,那个女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开口“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顾风的嘴唇顿了顿,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我看向那个女人,她正在打量着我,许是心里嘲笑着我的素颜和我不合身的T恤,因为我看见了她嘲弄的嘴角。

“玩的开心。”说完我与顾风擦肩而过,路过他身旁时,我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儿,熟悉又陌生。

顾风抽烟,只抽那一种,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只抽那一种烟,其实我不喜欢那烟的味道。

像燎起的枯草一样,刺鼻呛喉。

可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也觉得好闻一点儿了。

可此刻我再闻着它,突然有些恶心。

我以为那个波澜撞了我的心总得罢休的,可它没有,它倔强的很,它一遍一遍的撞出波纹,我一遍一遍的疼着。

我看似平静且老练的离开,却在拐角处望着他们的背影泣不成声。

05

凌晨三点,顾风和我坐在沙发上。

该死的月光钻进来,钻的不是时候,总是掩盖不了我的表情的。

顾风在茶几上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打火机的声音有些大,打破了寂静。

烟草味儿又灌进我鼻子里,我心里烦躁,我不喜欢,我再也不喜欢这个烟草味了。

我夺过顾风手里的烟,还没等他吐出烟圈儿来便扔在地上被我踩成了碎屑。

“我讨厌烟的味道!”我这么说。

顾风不说话,两个手交在一起,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到底怕什么我说不上来,好像怕他开口,又怕他不开口,总是矛盾的。

可是那些该来的总会来,窸窸窣窣的,顾风换了个姿势,他侧过身,把脸对着我,我想那时,他的眼神是真挚的。

是的,是真挚的。

他说“我们离婚吧。”

他说完这句话,我突然就不害怕了,我的心也从高的地方落下来,至于落到哪里,我不在乎了。

我的嘴唇好像动了动,我的手也是,一颤一颤的。

“好。”我这么回答他。

简练的,因为我们本就习惯了不再多言,哪怕离婚也一样,多是悲哀的种子罢了。

06

现在,我和他坐在民政局里,我们即将要结束我们六年的婚姻。

说来可笑,我并没有多恨顾风,也并没有多怨他,我们没有因为财产,也没有因为性格,说是因为还有没有爱,不如说是因为时间这个东西。

爱情与婚姻,总是抵不过时间这个顽固的玩意儿。

哪有对和错呢,谁在时间面前,都是卑微的,我们都是这段婚姻,这段爱情的失败者。

我们曾那样真切的爱过,我曾那样爱过他,他亦如此。

可爱情这东西,哪能那么容易说得清呢,在时间面前,它也是变得不痛不痒的。

从民政局出来时,我手里攥着离婚证,外头的雨依然在下,我也依然没有等顾风,我没上他的车,而是朝雨里扎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也许我想去看看曾经那个我们住过的四十平米的房子。

雨水浇在我的头上,也浇在我脸上,可我却不知道我脸上的到底是这瓢泼大雨,还是该死的眼泪。

浑身冰冷时,我突然想起那句话“后来的我们却没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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