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卷

邻居家住着一对幸福的小夫妻,不久前这个家庭刚刚诞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宝宝一天天长大,最近开始添加辅食了。宝宝的父亲总是每天一大早准时就到市场买来新鲜的猪肉,然后就开始在家剉肉臊。如此一来,每天早上叫醒我的,不再是闹钟,而是邻居家传来的“咚咚咚”的剉肉声。

其实,我从小就对“咚咚咚”的剉肉声有种莫名的好感。在我看来,这剉肉声就像是春节组曲的前奏,只要它从各家各户此起彼伏地响起,那春节的脚步就不远了。因为在春节前夕,诏安的每一户人家都会剉上不少肉臊,用来制作蛋卷、苦瓜酿、豆腐酿、香菇酿等等春节应景的美食。或许这剉肉声就是诏安的一种特殊的年味。李白笔下的“万户捣衣声”未曾听闻,但诏安的“万户剉肉声”却是陪我度过了小时候的每一个春节。而在众多剉肉声中诞生的美食,我最爱的,就是蛋卷。

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我家都是春节才会制作蛋卷,而且是一家人通力合作完成的。以我家为例,妈妈负责采购原料;爸爸则是剉肉臊的好手,甚至可以使双刀剉肉臊,双刀一上一下舞得眼花缭乱,而那“咚咚咚”的剉肉声就像那阅兵式中行进的鼓点;爷爷也总是会帮忙打蛋液;奶奶烙的蛋皮又薄又圆,卷的蛋卷松紧适度,这烙蛋皮和卷蛋卷自然是奶奶当仁不让应承下来;我人还小,帮不上忙,只能歪着头等着那蛋卷蒸熟,然后迫不及待地尝一尝蛋卷的味道。

刚刚蒸好的蛋卷是最美味的。我最喜欢等刚蒸好蛋卷稍凉,就一大口咬下去。一咬下去,齿尖首先感受到一种丰腴的肥厚感,肉汁立刻迸射出来,接着慢慢咀嚼,蛋香混合着肉鲜在口腔中慢慢晕开,妙不可言。若是蛋卷的肉臊中混有用油爆香的鳊鱼末,那更是一种华丽的鲜美。有时候还会在蛋卷的肉臊中嵌入白肉条(猪肥膘切成细长条状),咬一口就嘴角冒油。爷爷曾开玩笑说:“这种嵌入白肉条的蛋卷,是杨贵妃版蛋卷,肥美且鲜嫩,一咬就开门见山地流油,最适合春节的时候大快朵颐,象征着日子富得流油。”现如今,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都追求健康的饮食,这加了肥膘的杨贵妃版蛋卷也渐渐失去了踪影。

蛋卷美味的关键在于蛋皮里面卷的肉臊。好的肉臊必须是手剉的,而且必须粗细得当,只有这样,肉臊才会松软而不失弹性。肉臊剉得太粗,蛋卷过于松散,不易成型;肉臊剉得太细,则蛋卷失去了类似海绵的结构,吸不住肉汁,美味大大折扣。现如今,肉臊多数都是用机器绞的,或是直接将肉打成肉浆,虽说用机器绞的肉臊或是肉浆做成的蛋卷味道也还可以,可我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有一位旅居外地的长辈对蛋卷也是情有独钟。去年过年回家探亲,总是觉得外面买来的蛋卷不够味道,便号召一家人一起动手剉起肉臊,卷起蛋卷。“这蛋卷还是得手剉的才好吃,加上白肉条那才够味,若是再混入点砧板末就更地道了。”长辈边吃着大家共同合作完成的蛋卷,边笑谈道:“以前回家过年,在巷口就能听到各家各户的剉肉声,就知道母亲也在家剉肉臊卷蛋卷等着我回家。即使在外打拼有多辛苦,一听到剉肉声,就知道回家了,心立马就安定了。可惜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剉肉声了……”虽说是笑谈,可长辈的眼角隐隐约约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用机器绞的肉臊或是肉浆做成的蛋卷少的是什么,少的就是那“咚咚咚”的剉肉声。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忙活,美味的蛋卷在“咚咚咚”的剉肉声和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诞生,包含着人世间的诸多情感。如此,叫我如何不爱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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