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玲子

二玲子的全名，我并不知道。她是大杂院里的名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个有名的人名。经常有家长吓唬小孩：“再闹，再闹就让二玲子把你抓走！”能跟警察叔叔一样有让小朋友闻风丧胆的能力，是因为她，有精神病。

当年的大杂院，是矿上的家属院。邻里街坊上班是同事，下班是邻居，谁对谁家都知根知底。二玲子有病这件事算是大杂院的常识。小孩子们不懂事，会在路过她家时大呼小叫逗弄她。常常听说她追出来，追了孩子几条巷子。这样的事情一多，二玲子在熊孩子们的心目中，就树立起了威严。

我小时候也是熊孩子一枚，算是比较怂的那一类，而怂的原因，是因为笨。有一次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不知谁出的主意，要去喊二玲子。大家轮流跑过二玲子的家门口，在门口大喊她的名字。轮到我，我也喊着跑过她家门。回过头，就看见那扇铁链锁着颤悠悠的门门缝越来越大。我意识到大事不好，和小伙伴们拔腿就跑。惨的是那天我臭美穿了一双皮鞋。跑不快之余还稀里糊涂钻进厕所，被二玲子瓮中捉鳖。

我早就听闻二玲子的大名，光神经病仨字就能隔空给我巨大打击。更何况现在她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我。眼里有恨，有怨，还有种我说不清的东西。那个画面应该很奇怪：臭烘烘的旱厕，跑的满头大汗却大气不敢喘的熊孩子，面对着一个愤怒的精神病患者，旁边蹲坑的大妈在好心劝和。随便哪一个元素拿出来都成梗。可我偏偏什么细节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过了多久，不记得她怎么离开了，甚至不记得后来我怎么样离开了。我只记得那天的小朋友们就此解散，我们不再害怕二玲子，也从此没有再逗弄过她。甚至有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去她家门前骚扰时，会上前借故赶他们走。

我似乎记得她的样子：梳着两条长麻花辫，微微胖，穿着暗红色布上衣。我却记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瞪着眼，有些歪的嘴角因为跑和生气喘着气。她是为什么生的病？小孩子逗弄她的时候她很难过吧？她多努力地原谅了我？我不知道。我们有莫名其妙的一面之缘，而我一直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