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再来一碗绿豆汤!”

今天一大早,老妈就起床为我煮了一锅绿豆排骨汤。

我睡眼惺忪地起床,盛了一碗刚做好的汤,咕噜咕噜地喝下了肚,喝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

花椒放得太多了,只喝了几口整个口腔都是麻酥酥的;一些豆子煮得软烂,一些豆子却还没有煮熟,牙齿咬着嘎嘣作响,一股绿豆的夹生味。

我是特别诧异的。

从我有记忆开始,老妈就常常在厨房里打转。那时候在外疯玩一天后蹦蹦跳跳地跑回家,拐过几个街角后,抬头就可以看见从我家厨房里飘出来的阵阵炊烟。天被盛夏的夕阳染成温暖的橘黄色,透着旖旎朦胧的光晕,柔软的云像一大块橘子味的海绵蛋糕。

回到家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唤了,匆忙洗了个手,迫不及待地冲到饭桌旁——哈,我就知道,今晚肯定有我最爱的菜——榨菜炒肉丝,脆爽咸香的榨菜配着外焦里嫩的肉丝,就着热腾腾的白米饭吃一口,我想,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后来上了中学,每天早出晚归,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小城市的学校食堂对学生的饮食管理比较粗糙,没有提供餐盘,只有每人一个大碗,先去打饭,再去打菜,那时候食堂大妈或大叔还没有得上普遍的“抖手症”,拿着大铁勺在菜盆子里一挖就是一个坑,稳稳一勺子把菜盖在你递过去的碗上——就是满满一大碗饭菜了。虽然量多管饱,可是因为一个菜就已经够多了,所以压根就没法再去选第二个菜,一来是因为吃不完,二来那个碗也装不下。

正是动脑子、长身体的时候,从哪个角度看孩子的营养都是很重要的,一顿饭只有一个菜,老妈觉得根本不够。于是每晚我回家后,又多了一份夜宵。晚上我的胃口不是很好,吃得不多,有时候觉得不合口味,干脆吃一两口就不吃了。为此,老妈没少下功夫。

买了超市最好的面粉和猪肉,每晚花上两个小时,自己和面团、炒内馅,包白菜猪肉的饺子,做酱肉馅的包子,煮豌豆杂酱或牛肉面条......刚开始时,我还能多吃几口,过了几天后,新鲜劲过了,又不怎么吃了。为此,老妈不得不变着方地准备我的宵夜。

一天晚上,我放学回家后,老妈从厨房里探出身子问我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说今晚不想吃,然后就直接进了房间。过了几分钟,老妈给我端来一盘宵夜,我有点不耐烦,看都没看就没好气地要赶她出去。老妈也不生气,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这是她研发的新菜品,我一定喜欢。我翻了个白眼,每次她异想天开做了什么新菜品,都说我一定会喜欢。我看着盘子里像糖醋鱼一样的肉块,夹起一块敷衍地咬了一口,入口先是酸甜可口的番茄酱汁,再是炸得香脆爽口的鱼皮,最后是滑嫩爽口的鱼肉,我眉头一挑,瞪大了眼睛,“妈,好吃!”我妈得意地哈哈大笑。

那天晚上我连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最后这道“番茄鱼”成为了我每晚的固定夜宵。

上了高三后,老妈让我在家里吃早餐,这样一来,我不得不比平时早起半个小时,一开始我的内心是拒绝的。

每天早晨我起床后,老妈都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不得不说,老妈做的早餐营养又美味,比学校食堂干瘪瘪的包子馒头好太多了,渐渐地,我竟然开始对每天的早餐产生了期待,其中最难忘的是烫饭、醪糟汤圆和杂粮糊糊。

做烫饭的时候,先把提前炖好的鸡汤或者鸭汤倒进锅里,小火慢热,同时用锅铲把肉压得细碎软烂,挑出骨头,再加入前一晚煮好的白米饭,和锅里的汤一起闷热,让汤汁完全浸入每一粒米饭里,当汤汁收得和米饭差不多时,就可以起锅了。在冬天的早上,吃一碗鲜香四溢热气腾腾烫饭,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暖暖的。

或者狠狠喝一大口醪糟汤圆,米酒的酸甜、黑芝麻和花生的焦香、红糖的甜蜜和小丸子的软糯混合着一起在嘴里炸裂,在味蕾上起舞,浓烈又细腻。每天早上一大碗,开胃爽口。

做一碗杂粮糊糊也不容易,前一天晚上就得把黄豆、红豆、黑豆、红枣、花生、黑芝麻等各种原材料准备好,豆子要提前泡在水里,黑芝麻和花生要提前在铁锅里炒出香味,红枣洗净取核。第二天要起个大早把它们倒进料理机进行搅拌和加热,大概40分钟后,才得到一碗喷香扑鼻、健康饱腹的杂粮糊糊。

老妈的早餐和宵夜,是我枯燥而疲乏的高三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欢愉和轻松。

后来啊,我背上背包,告别熟悉的亲人和朋友,去了离家千里的城市。习惯了因为忙碌而三餐不准点的生活,习惯了口味丰富而厚重的外卖,习惯了随便扒拉几口匆忙下肚就扔掉的盒饭,习惯了深夜十二点一边瞪着电脑一边吸着的泡面。我离开了家,也离开了老妈用她粗糙勤劳的双手为我创造的守护港湾,胃的港湾,也是心的港湾。

时间啊,你是不是过得快了点?是不是着急了点?贪心了点?不过短短几年,在不知不觉中,你就往她的黑发染上几缕青丝,在她的眼角刻上几条皱纹;你把她清亮的眼睛变得浑浊,你把她挺直的腰背压得佝偻;不仅如此,我知道你还会逐渐偷走她灵敏的嗅觉和味觉,夺走她清晰的思路和连珠的妙语。

以前我喜欢一边吃着宵夜,一边向老妈吐槽学校里的事,而老妈则陪我坐在餐桌旁,听着我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絮絮叨叨。此刻我和老妈都坐在当年的位置上,我吃着她做的食物,她微笑地看着我。

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有点哽咽,我默默喝下剩下的半碗又麻又生的绿豆汤,擦了一下嘴,对老妈咧嘴一笑:“妈,真好吃,再来一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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