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奋斗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延缓成功的到来

昨天发了一篇《校长们注意了,课程设计、教学资源、教师发展,终于被我们打包了!》,某友开始与我讨论商业运营的问题,说你这么长时间的沉潜,该爆发了。我说,爆发什么?今年是我的本命年,马上50岁了,我觉得才人到中年,还不想这么快地死,哪怕是“嘭”地一声死掉。

都笑。

他称我是受虐型人格。

受虐这个词比较难听,有点变态的意思。但是,人生图个痛快,就很容易理解。而在这一世的痛快中,“快”总是从“痛”中来的。人生就像吃辣椒,往往越放越多,最后竟然会养成依赖。无辣不欢,一日无辣椒,便觉得人生索然无味,生不如死。

我小时候喜欢做白日梦。例如,梦见我不是父母亲生的,亲生父母现在十分有钱,但当年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弃我,后来时时内疚,苦寻多年。终于找到了,我却不相认,义正辞严地说,我绝不离开现在的父母,要养活他们一辈子,你们的钱,我才不稀罕,一分都不要。当然,哪怕在梦里,对于钱,我也是稀罕的,我只是需要感动他们也感动自己,感动不了,就死扛着,毕竟骨气还是重要的。当然,故事是按照我设计的剧情发展的,我不必离开父母,也得了一大笔钱。“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原来,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潜藏在每个人的人性深处。

后来的人生,当然不是按这个剧本走的。“美梦到头总是一场空”,很早就得到的惨痛的教训是,千万不要依赖别人,也要降低对别人的期待。最诚实的人生,最靠谱的人生,就是让你的贡献远远大于你的收益。这样,每一分钱花得心安,良心也觉得干净。

中师毕业,工作的前13年,是一个不断爬坡的过程。其中有4年在读书,专科地理,本科中文。有1年在小学,2年在初中,6年在高中。这6年高中,是我职业生源最长的一段经历了。目标是摆脱焦虑,让职业生活游刃有余。换句话说,就是在职场上获得身心的自由。这当然太难了。高中教学期间,恰逢互联网兴起,摇身而变为“铁皮鼓”,也风起云涌了一番,一群人玩得很嗨,也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一度也陷入了“迷之自信”。后来,在即将进入舒适区时,离开了县中,到了私立学校。

后来的生活,就像王小波所说的,所谓生活,就是一个缓慢受捶的过程。

但这时候,我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真正原因,是终于“我知道我不知道”。原来的生活,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而从世俗的角度讲,自己又似乎相当成功。而一旦“我知道我不知道”,人就没有办法再停留在原来的生活中快乐下去了。

在新教育研究中心的日子,从来没有觉得辛苦,辛苦应该是真的,至少别人是这么感觉的。但我比较耐受,所以,没什么感觉。而且,酒也没少喝,何苦之有?甚至这样说都有些矫情,似乎我吃了多少苦似的。实际上,我倒经常觉得自己是个“既得利益者”。这个“既得利益”,当然是学术上的。研究中心的日子是辛苦而纯粹的,可能因为一定的辛苦,才有纯粹吧。共读、听课、教研,就是粮食和水,甚至是阳光与空气。有几年跟哑巴一样,听着美妙,自己唱不出那样的歌。现在回头想想,这是最幸运的一段时光。没有多少贡献,还有大量的进步,还有工资可领。

因为做新教育的缘故,少不了经历酒场,也见识各路名家。

诚实地说,这让我对有些别人艳羡的生活,有一种不易觉察的潜意识的恐惧。我哪怕喜欢喝酒,在有些场合,也觉得面临一种绝望的空虚。就像置身于戏台,花花绿绿,出出走走,声音夸张而飘浮,但是,抓不住什么具体的东西。还不如约上小伙伴,划船出去,偷罗汉豆,吃饱了回家。成功是什么?就是不断地“久仰久仰”、“失敬失敬”?然后,飘飘然地揣着讲课费回家?

我那时候就察觉,更喜欢笑傲江湖,喜欢真刀实枪的拼杀,无论输赢,再坐下来痛痛快快地喝酒。都是做教育的,不就是应该诚恳地教研,不就是应该追求真理吗?我一直就是这么幼稚。那时候还不清楚,要许多年后才会领会,其实,在任何领域,高手都极少。能知道自己不是高手的名家,已经很诚实了。更多的,是把平台当本事,把机遇当能力,别人抬了轿子,就真以为自己有脚不点地泠然御风的功夫。

于是,许多年来,一直像个新手,涉及诸多领域:教师发展、儿童阅读、学校管理、道德人格、课程理论、学科教学……学科教学早就不限于小初高的语文,延伸到了小学数学、中学文综,不懂英语和艺体,就研究语言学,研究课程逻辑。就像盲人摸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摸得太久了,大象就在内心深处生动起来了。

总而言之,活得像一条狗。

但似乎就是狗命,并且,渐渐地活出了滋味。这种滋味,就是自由的味道。

自由是一种能力,所谓的自由,首先是指专业自由。专业自由以后,就不必为别的东西而焦虑。惟一要焦虑的,就是专业本身的限制,即我们内在的好奇与渴望,与实际能力之间的差距。因为这种自由感,无须刻意,你的周围,远远近近地就会有一个圈子。要么你吸引了他,要么他吸引了你。这就是朋友,这就是朋友圈。有分享,有启发,有信任,有并肩奋斗。哪怕涉足了所谓的“商业”,更多的,也是基于信任,一起把一件事做好。

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活吗?

所以我开玩笑说,我奋斗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延缓成功的到来。这不仅仅因为成功往往意味着死亡,更因为成功会带来更高的成本,为许多不值得的人事支付时间。虽未成功,而此刻,始终是生命的最好的状态。始终在耕耘,始终在进步,始终在成长。

回到小时候的白日梦,有点好玩。我觉得以前我确实是依赖型人格,哪怕成绩很好,似乎也是为了父母和老师:“看,我表现不错吧?达到你们的期待了吗?”而后来,我在用一生来摆脱好学生的标签,以告诉自己,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且,味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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