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书店逛进一位男老师,交谈中得知他是本校商学院的。我无意间问起他的一位女同事——叶子。
“去世七八年了吧”。男老师平静地说着。
我的心稍稍沉了一下,并没有起多大波澜。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认识叶子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正值暑假,学校里没有多少学生,一个晴好的上午,我正通过电脑看赛事直播,那时候网速还不太好,看个比赛磕磕绊绊,不停缓存,令人不爽。
“老板你好。”
我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何时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性,一身运动服,留着男士短发,皮肤黝黑,目光闪闪地冲我笑着。
“你需要什么。”我问道。
“需要暂用您的电脑三分钟。”说着,她笑的更灿烂了,并跨步走到我近前。
虽然有点不情愿,不过,骨子里就是不爱拒绝别人的,我悻悻地站起身,把电脑让给了她。
这就是我和叶子的初次见面。
之后,隔几天,她就会突然冒出来,暂用我电脑几分钟。一来二去,我们也算熟识了,知道她叫叶子。那时她刚转到这个学校商学院做老师,和老公以及孩子住在学校临时安排的宿舍里。她老公在计算机学院做老师。
那一阵子,她正热衷于炒股,但宿舍没有网线,所以时不时到我书店借用一下电脑,看看股市行情。当时,移动网络还刚刚起步,不像如今,拿个手机似乎能做一切事情。
我欣赏她对生活的态度,那就是积极。她东挪西凑,弄了二十万元炒股。只要一来,就给我普及一下股票知识。我没什么兴趣,只静静地感受着这位商学院女老师滔滔不绝地对我醍醐灌顶。起始阶段,她的股票有升有跌,一如所有股票那样,但不久之后,就一泻千里了,再往后干脆停下来,一动不动了。她被彻底套牢了,有那么一阵子,她有点消沉,但也只是发发牢骚。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如往常,有说有笑。
再后来,她和老公又借钱集资了学校的新房。一百四十多平米,新添外债四十万。
“不怕,我们两口子都还年轻,这点债务用不了几年就还了。”叶子轻松地说着。
有时她介绍几个学生到我这里买书,偶尔也直接领着学生来书店。每次来,都风风火火,地动山摇,旋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久,她老公先读博去了,过了一年她也考博了。
“没办法,在高校学历低太吃亏,”她轻描淡写说着,“再说,我老公考上了,我要是不上博,总感觉低他一头。”
夫妻双双要外出上学了。她女儿那时大概十岁左右吧,她告诉我,为了孩子,她纠结了很久,因为自己父母年老,已无力照顾小孩子了,公公婆婆住得又远。她的孩子挺懂事,也很可爱,对父母说,没事,你们都上学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只要把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工资卡留给我就行。
后来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的,我不知道,总之,她是去读博了。
每年假期,我还是能见她几面的,有时是她陪着孩子出来遛弯。
最后一次见叶子是2011年暑假。她看着很虚弱,人也消瘦了很多。我没好意思问,倒是她很平和地告诉我:“我得了肺癌,晚期了,已经很久没出家门了,化疗做了很久,也没什么效果,反而是吃中药,身体有所好转。觉得精神了,才出门转转。”
我震惊,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可是这样的安慰很是苍白无力。即便我向来自认口才出众。她说:“没什么事情,来看看你,说不定以后就见不着了。”
说这话时,她明媚地笑着,一如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扪心自问,如果换作自己,想必没有如此的心胸。
她的女儿在附近的理发店剪头发,完事就陪着她走了。
我目送着母女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
至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叶子,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她的事情。
转瞬间,七八年过去了。
“那可不是一个普通女人,”男老师说道,“癌症晚期,已经扩散了。在咱肿瘤医院住院,然后六层楼,跳下去了。”
也许因为事情过去多年了,男老师平静地叙述着。
“医院多少是有责任的,就赔偿了一笔钱,多少缓解了一下家里的压力,买房子、看病花了不少钱呢。”
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只哦了一声。
时空有点错乱,脑子乱哄哄的,勉强应付了男老师几句,他自觉无趣,起身告辞了。
坐下来,点了一支烟,脑海里印出叶子的模样。一片独特的叶子,在生命的盛夏就掉落了。不知道她的女儿过得如何,想必已经长成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