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2

    奶奶也有很明显的缺点，就是脾气差，用奶奶的话来说，可以叫做暴躁。不过奶奶发脾气时候并不多，但如果真的见到了这个时候，一定是让人大开眼界的，真的可以用撒泼蛮横来形容，奶奶会破口大骂，完全不讲道理，会让你听的一愣一愣，也惊叹于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竟然肺活量这么好，骂人时候底气可以这样足，有这么多沾边不沾边的事情都能抖落出来。

　　奶奶自己说，年轻时她一这样发脾气，爷爷就说：你还是个大夫呢！奶奶还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发起脾气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也知道太不讲理了！

　　我看过爷爷的日记，写到过奶奶发脾气，爷爷对此很无奈，但更多的，爷爷说奶奶非常善良，一辈子为家庭、为事业，毫无怨言，付出了所有。

　　我从小的零花钱几乎都是奶奶给的，每次陪奶奶收拾她的钱柜或者钱包，她都会给我一些零钱。现在已经记不清每个周末的下午我兴冲冲的去奶奶的诊室里陪她整理表格、收银抽屉，到底是只为了聊天、做伴儿，还是也为了每次可以拿到的零花钱。

　　有那么一段时间，奶奶说她零钱不够用，想让我帮忙给她换，我欣然答应了。于是每个周末奶奶会给我十元钱，然后下个周末我会那会两三块给她，奶奶每次都会很高兴的收下，然后再给我10元钱，还会恨开心的感谢我，我也真的以为自己帮了很大的忙。

　　奶奶是我最知心的伙伴，从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起，绝大多数的秘密我都会和奶奶分享，每个周末和奶奶单独在一起，我都会给她讲这一周学校里各种有意思的事，她会认真的听，如果我问起来，还会给我讲许多家里过去的事情，她小时候的事情。

　　奶奶腿脚不好，有大骨节病，因为生在亚布力，那时候那里的水有问题，那个年代生在那里的人都有这个病。而且奶奶没有嗅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不算严重的心脏病。从我记事起，奶奶走路就会比较慢，每次和她出去我都会扶着她，我想这也更加深了我们的感情，每次出门别人看到我扶着奶奶，都会说看你孙女多孝顺、对你多好，奶奶这时都会特别开心，说是呗，对我这个瘸子这么好干啥！

　　不知是奶奶的天性，还是因为腿脚不好，更加深了她爱玩爱动的心。奶奶非常勤快，无论是开诊时天天忙工作，还是后来在家里做家务，总是很少让自己闲着。奶奶的屋子从来不会乱，衣服从来都是整整齐齐，东西也都摆放的井然有序。奶奶爱玩儿、爱坐车，奶奶坐车时从来不睡觉，她喜欢看窗外流动的风景，每次坐车时我要是问奶奶你睡着了吗，她都会说，没有哇，在这看景呢！

　　可惜的是，奶奶没有出过国，我一直想找机会带她出去玩儿，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但也没有那么遗憾，我还是用许多的时间陪过奶奶，每个假期我都会争取在家的时间长一些，每天都用许多时间和她在一起，经常和她一起住，在奶奶生命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一起在海南生活了近一个月，还计划了一次小小的旅行，三亚—海口—厦门—南京—乌镇—上海，那时奶奶已是胰腺癌晚期，她自己并不知道，她会很兴奋的到我安排的每一个地方，不租轮椅，自己跟着我们走，而且一点不落后，乌镇的那一天，从走到晚，整整将近2万步！

　　奶奶永远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永远不愿落入人后，永远在学习在要求进步。大约是15年，奶奶周岁大约78，有一天我忽然突发奇想说带你去图书馆吧，你可以去那里借书看。结果奶奶真的高兴的和我去了，还办了图书证，那天奶奶借了几本关于电脑的书，虽然我知道已经是过时的了。还记得那天我们从图书馆走回的家，是家乡最常见的好天气，秋高气爽，我们走过水上公园的小桥、小路，还拍了几张照片，奶奶很喜欢拍照片，每次拍照都会摆几个不同的姿势，有时看着天空，有时看向远方，有时歪着头含着笑，还会换几条纱巾或者戴上帽子，那天她穿着一件绿色的风衣，带了一条白色带花的小纱巾。

　　那几本书借回去，我没怎么当回事，奶奶那时要学用电脑，我也在教她，她很认真，教了她就会自己再反复的练习，不过确实有一点笨，很快就忘了或者哪里就是弄不明白。没想到，寒假我回来，发现奶奶一个本子里满满的是学习怎么用电脑的笔记，比我上学时一门课一学期的笔记还要多，还要详实。奶奶说，她自己每个月都去，又来回借了好几次书回来。她还说有两本书超期了咋办，我说没事，交点罚款呗，过两天，奶奶很高兴的很我说，超期的问题解决了，她在那有人！

　　奶奶喜欢养花、喜欢种菜。无论是家里的盆花、花园，还是菜地，奶奶从来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有奶奶在，家里的窗台从来不缺少绿色，有好多种芦荟，如果哪里不小心有了伤口，可以直接掰下来止血，还有各种我已经忘了名字的花。只记得窗台上有君子兰，还有段时间一个叫天天红的小花开得无比灿烂。夏天的院子里有大朵的土豆花，牵牛花藤蔓围起来的廊道，还有一片的月季、野玫瑰、猫脸花，奶奶还偷偷的种过几次罂粟花，确实很漂亮。有几年种了一些葫芦，结出来有西瓜样的，还有常见的那种葫芦，我才知道原来葫芦竟然是种出来的，他们刚结出来的时候和西瓜一样，沉沉的，很有份量，然后才慢慢的变干、变轻。

　　家里的院子经历过好几次改造，在我最小的记忆中，院子里是两颗果树的，左边一颗李子树，右边一棵沙果树，那时树已经很高了，不过好像到秋天的时候，没有能留下多少好吃的果子，总是会被虫子吃掉。后来，那两颗果树被砍掉了，换上了一棵小一点的李子树，和一棵樱桃树。李子树还是没有多少功绩，春天可能结出许多小果子，但到秋天不会剩下几颗，偶尔才会有很好吃的果子。但樱桃树就不一样了，她承载了我太多美妙的时光。我爱吃樱桃，那种可能只属于那个年代的樱桃，小小的，籽却很大，但是特别有味道，家里的樱桃树总是结的满满登登，从五六月份开始，我便会时常去看望她，看她有了多少果子，期盼着到七月硕果累累的时候。到了六月，青绿色的果子开始便红，我更是像盼着过年一样天天的去看她，看她又红了多少。六月底或者七月，开始有可以吃的果子了，这是我最兴奋的时候。我和鹏鹏，会拿着大盆子，去那里开心的摘上满满一盆，一边摘一边吃，幸福极了！而且不用担心会摘光，第二天，又会有新的一大波红樱桃成熟起来。这个过程大约会持续到七月中旬，接着便是盛夏的尾声和丰收也落寞的秋天了。

　　那棵樱桃树很有活力，不仅她一年年茁壮的成长着，在她的周围，还洒下了无数的小种子，他们也一点点的长大。后来，我们把一部分移到了后院，多的时候，家里有十一棵樱桃树，但可能是后院的水土没有前面好，那里结的樱桃并不是很好吃。吃樱桃的日子持续到我读大学，后来放暑假回来时，樱桃基本已经没有了。但奶奶总是会给我留起来一些，冻在冰箱里，不过那样的樱桃没有了那种味道，口感也不好，但这也是我怀念的，奶奶永远会记得我爱吃什么，有什么她认为好的东西也一定会第一个想着给我留起来。

　　一年中秋，爸爸的老师从广州寄了一些月饼，奶奶电话里说有好月饼，她把最好的给我留起来了，寒假回家第一天，刚吃完饭，奶奶就从哪里给我拿出来那块她小心包好的月饼，是我爱吃的蛋黄馅，不过那天我妈也在旁边，我忘了是我当时不太想吃还是出于分享，我把月饼给了我妈，当时奶奶嘀咕了一句：给你妈啦！我没有在意，现在想奶奶一定是有些吃醋不快的。

　　有院子的这里准确说是奶奶家，小学和初中时，大多数时间我们是周一到周五在河西自己的家里住，周五晚上放学回奶奶家，周日再回自己家。除了奶奶家的院子，我们河西的房子前后也开辟了两片菜地。那个房子是一栋2层的单位家属楼，楼前大约20米是一片养鱼池，楼后20米是一片平房，中间是一片空地后来被楼里的人都开辟成了菜地或者自己盖起了小房子，现在那里早已拆迁，叫做秀水小区。

　　从小学三年级到我大学毕业奶奶停止开诊的大约二十年里，家里一直是请保姆的，我叫她郭奶，她爱抽烟、常咳嗽，会烧炉子，会种地，人很好、总是笑呵呵的，但一头白发，说是年轻时因为一件什么事情一夜之间全白了。

　　再说那两片菜地，准确的说是奶奶开辟的，她喜欢种菜。从春天到秋天“罢园”，许多个周末的下午，奶奶、郭奶，我，有时还有鵬鹏，我们一起打车来打理这片菜地，我和老弟也会帮忙，当然，有时帮忙，有时是自己乱玩儿。我很喜欢那段日子，春天会学着拿铁锹翻土，然后按照奶奶的要求，把种子埋进一个个小坑里，再填好土。然后我们会隔上一两个星期就来浇浇水、松松土，看着她们一点点的冒芽、长高、结出果实。那时我可以认出许多的蔬菜，我知道什么需要用藤条、什么是在地里长的，什么是在地上结的。我们种土豆、萝卜、辣椒、茄子、柿子、豆角、好几种豆角、西葫芦、向日葵……一到秋天，我们总是满载而归，我永远记得那种丰收的喜悦，看到硕果累累时的欢愉。

　　有一年花大姐成灾，那时我一点也不怕，和老弟在一起捉她们，然后装了满满一个矿泉水瓶，看着它们在里面或飞或爬。我们也会捉蚯蚓，翻到一只就会很兴奋，而且越长越兴奋，看着他胖乎乎晃晃悠悠的动着，不觉得恶心，还觉得很好玩儿，有时候会像其他人应该都做过的事情，把它们切开几段，看是不是真的会再长出来，成了好几只新蚯蚓。当然这些动现在我再也不想碰了。

　　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爱攒糖纸，也爱攒蚯蚓，一次美术课还有自然课，因为老师说需要，有多余的话可以带去分给其他的同学，于是我带去了许多我攒的糖纸，还回到奶奶家的院子里挖许多蚯蚓出来带到学校。

　　记忆中最早的夜市在河西转盘道到黑大的那条路上，后来转移到了黑大北面通往中心医院的一条土路上，有时我们去打理好菜地后，奶奶就会带我去夜市，我总是很愉快，和奶奶在一起，她会给我买我想吃的想要的，当然我还是很懂事的，只是嘴馋会要些好吃的或是真的很喜欢的，很少乱要东西。

　　除了夜市，奶奶还常常周末带我去逛街，也会带上我的大爷，他给我们拎东西，我扶着奶奶。逛街的时候，我们会打车到街里，大百货、商城、二百货都转上一遍，我总是很期盼那样的下午。

　　我的第一顿正经的汉堡包，是奶奶带我吃的，大约是小学三年级么？具体记不清了，伊春新开了一家叫做“麦克汉姆”的汉堡包店，好像我是收到传单看到的，那时觉得很新鲜，就和奶奶念叨，她说想吃我就带你去，于是在她刚开业的那两天，奶奶就带我去了，我们一人要了一个汉堡，还要了炸鸡，我很快的吃完了，觉得这种东西一个怎么可能吃饱！

　　我的第一个存折是奶奶给的，可能是小学五年级，奶奶有一天高兴的和我说，响啊，我给你开了个存折，里面先存了五百块钱，以后我再继续给你存，密码是你生日！那个存折现在应该还在，只是钱早被我取出来花掉了，后来里面剩了五十元钱，过了几年后我去取，人家和我说，你这就五十元钱，这么多年，管理费都不够扣的。现在我有点疑惑了，不是每年应该有利息的么？

　　我的第一辆自行车是奶奶给买的，小学三年级，一天在邮电局胡同里，刚从姑姑的美容院走出来，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我们凑热闹去看。是一个中年人好像，推着一辆自行车，说因为什么原因他要卖，300元，那辆车看起来是新的，奶奶说你喜欢吗，喜欢我就给你买！当时我确实有点动心，奶奶就给我买下来了，我很兴奋，自己也有自行车了，以后我可以自己骑车去学校了，那是那时我觉得特别酷的一件事情。

　　后来我真的开始自己骑车去学校，有一天刚进校门，一个大点年级的同学围了过来，就说我的车和他的很像，一样的，我没有多想，就说是吗，然后继续推过去停车。后来好像围过来了一圈的同学，他还在继续说他车和我一样，前些天丢了，我也没有多想，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我的停车、锁车，然后往教学楼走，他说了一会儿反正后来就散了。他的态度一直是很友好的、带笑的，我回家也说过这件事情，感觉莫名其妙。许多年后我想明白了，那辆车应该是别人偷出来，被我们买的，恰好原本的主人就在我的学校，他发现了有人骑这辆一样的车，就在门口守着来问我，然后发现也问不出什么，我就是自己买的，也就算了。他还是很善良的，如果他再不善良一点说我偷的的车，或者坚决说车是他的让我还回去，可能也会比较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