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海绵已经吸够了水,即使大海从它上面流过,也不能再给它增添一滴水了。
媛媛站在船头,往港口方向看过去,这个地方来过很多次了,以往都是和他一起开车来的,而如今,唯有自己只身前往。多少唏嘘过往在脑海,又有多少坎坷在前方。
他对媛媛说以后不会再给机会她,她今天的决定,余生一定会在后悔中度过。媛媛看到后悔两字,心一阵痛。十二年来,他们一直在互相伤害,谁又不曾后悔过。
留下俩个孩子,也是迫于无奈,骨肉分离的痛苦,她已经尝透了。她宁愿自己苦一点,也不愿意拖着孩子出来,如果离婚,兄妹俩必定会分开,因为媛媛必须要一个孩子,那时一家人都会痛苦不堪,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她独自一人外出工作。
婆家的人很不理解,作为一个女人,不在家里相夫教子而是丢下子女不管不顾,心里总想着往外面跑,不顾家而去帮弟弟打工,实在不像样。
可是,在婆家除了两个孩子,谁真心当媛媛是家人,那个真的属于她的家吗?不,十二年了,她一直是个外人。
从小女儿妹妹的出生开始,多少次,在她觉得自己活不去的时候,她就对自己说,为了孩子,熬下去吧,路是自己选的,孩子是自己生的,从此就以孩子为中心,管他们怎么对待自己,只有孩子在身边就会有家的感觉。
想当初,十八岁就跟了他,十九岁有了儿子,儿子出生时,他去打麻将,没有陪媛媛去生产,那时媛媛并不在意,觉得即便他去了也帮不上忙,有家婆陪同就行了。
儿子出生时婆家的人都很开心,家婆更是笑不笼嘴,天天把孙子抱在手上。旁人都说,媛媛是命好,一个乡下妹竟能嫁到这么好的一个家庭,家境好,婆母又慈爱。
等儿子长大一点就由家婆带,媛媛与他一起在市里开加工厂,就是儿子与她不太亲近之外,日子过得还算温馨。
二十三岁,怀上二胎。那一年,他一改往日的作风,对媛媛无微不至的关怀,不再打麻将,出门就发短信报备,媛媛觉得自己被关心着,很幸福,就安心等着二宝的降临。
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就像是媛媛就般傻的人也发现了端倪,他每天回家手机就响过不停,甚至半夜两三点都会有信息来,而且每每都对着手机傻笑。
媛媛越来越觉得不安,心中总是会胡思乱想,但又怕是自己在捕风捉影。媛媛找了个机会向他倾诉,把心中的不安告诉了他,他安慰媛媛说,都是没有的事,是因为她怀孕了所以变得有些敏感,让她放宽心,还提议送媛媛回娘家好好养胎,等接近产期的时候再接回家。
媛媛与他聊完之后心中更恐慌了,以往一年回一次娘家他也不同意,现在居然主动要送她回去。这举动更坐实了心中的怀疑,日有所思,夜就有所梦夜,有好几次,媛媛都在他与别人欢爱的恶梦中惊醒。
一天清晨,从恶梦中惊醒了的媛媛,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怀疑,拿起了他的手机,躲进了厕所,偷偷打开了微信,看到内容的一瞬间,手都抖了,聊天信息都是开房的经过以及感受,满满的画面感,看着对话内容相当于看到了现场表演。
媛媛看完,不知道如何面对,拿着手机,蹲在门角大哭,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努力站起来,叫醒了他,与他开门见山的说明情况,他见事情已经败露就干脆坦白,并誓言承诺说会立刻与那个女人断掉所有关系。
他是断了,可媛媛忘不了,一想起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她整个人都变了,很敏感,总是发火,总爱骂人,她想把孩子打掉,马上离婚。去到医院,医生说,胎儿都七个月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打不了。
两个月的时间,浑浑噩噩就过去了,到了产期,二宝出生时他在家里上网,仍然没陪媛媛去医院,但这一次,媛媛真的很介意。
出院回到家里,媛媛抱着小宝宝,看着这个没有任何选择权的婴儿,眼泪哇啦哇啦的流,感叹自己这两个孩子真命苦。被母亲自私地带到了这个残酷的人世间,出生在这样一个不和睦的家庭,有一个如此无能的母亲,终将注定要成长在不完整的家庭里。
月子期间,他从不照顾媛媛,也不哄孩子,生活费也不给,把一切都甩给他的母亲,而媛媛,一日三餐都由家婆照顾,慢慢地也感觉到家婆的不满,因为生孩子是用她的钱,月子里花的还是她的钱。
过去他认为媛媛年轻不懂管钱,工厂的收入和媛媛的工资都由他管,说需要钱可以随时找他拿,当时媛媛觉得,反正都是一家人,都是以家庭幸福为目标,只要出发点是一样的,谁管钱都无所谓。
家里的一切支出都需要他同意,媛媛曾向他提过生活费的事,他说:我妈比你有钱多了,瞎操什么心!他不愿意给,媛媛也没办法,只不过,家婆误会了媛媛,以为一切是她的主意。
每天,都是媛媛自己在房间里抱着哭闹的宝宝,虽然是二胎,但媛媛仍然觉得十分痛苦,宝宝特别不乖,每天晚上都不睡觉,夜里还经常吐奶。
她一个人,开奶粉喂奶,帮宝宝洗换屎尿布。宝宝笑,媛媛跟着笑,宝宝哭,媛媛也一起哭,多少个夜晚,媛媛抱着宝宝站在窗前,望着黑色夜空渐渐变成灰白。
天亮了,宝宝睡了媛媛才可以跟着睡,家婆早上来看到媛媛还在睡觉,就责怪她怎么这么懒,睡那么晚都不起床。家婆不理解,他又不关心,她心中慢慢地开始有了怨恨。
而他,天一黑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每天回家洗完澡就不见踪影,后来他嫌烦,连媛媛的电话都拉黑了,有时候媛媛心里想,可能她母女俩死在家里,他也不会知道。
有了第一次出轨的经验,第二次,他就顺利多了,他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反而光明正大的带回了家。媛媛,心明眼亮,虽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照顾小宝宝都已经焦头烂额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与其斗志斗勇。
出了月子,媛媛变得更为烦躁,每次见他回家,媛媛就开始找事情骂,十分反感他碰自己,于是争吵比小宝妹妹的哭声还要频繁,但多数都是由媛媛收到一巴掌或者是一脚踹而结束。
媛媛想要拿到生活费就更难了,本来是一星期两百元变成了十天两百元,娘家没钱回,宝宝病了没钱看,买新衣服什么的,更是不用想。
几个月大的妹妹特别不乖,经常发烧感冒,三头两天就要往医院跑,问他要钱,他却说,医院是你家吗?天天往医院跑,小孩有个头疼身热,正常得很,哪用得天天跑医院,买点药吃就行了!说完甩两百元出来。
媛媛自己背着孩子出来,站在马路边等公交,看着发烧的妹妹,想到他说的话,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流了下来。恰好一个以前的员工小燕开车经过,看见了媛媛,她停车向媛媛打招呼,问媛要去哪,媛媛看到熟人,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
小燕是个细心的人,看见媛媛眼红红的,就紧张的问怎么啦,怎么一个人背着孩子站在马路边?媛媛说,没什么,只是妹妹老是发烧,正要带她去医院呢。一阵寒暄过后,小燕开车走了。
妹妹感冒发热,都是媛媛一个人背着她风里来雨里去,验血、检查、打吊针……宝宝不舒服夜里总是哭,媛媛抱着孩子轻声的哄,担说若是吵醒了熟睡的他,怕又会是一脚踹过来。
媛媛觉得她的世界越来越黑暗了,只有女儿能带给她一点支撑,除了女儿,已经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媛媛由怨变成恨,在心里骂他,反感他。他也感觉到了媛媛的憎恶,他越来越觉得她不受控制,需要用暴力才能制服她,所以媛媛都不记得挨了多少巴掌。
但媛媛就像打不怕一样,就是不顺从他,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仇人一般,而且万般抗拒他的身体接触。而他总会骂她死溅人,装什么清高!
后来友人对媛媛细心开解,说有些事情就当是被狗咬了,或者当是交房租。两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若想要日子好过一些,偶尔还是要顺着他。
媛媛听了友人的一翻话,慢慢的逼自己放下过往,被背叛的情节逐渐翻篇,妹妹也一天天的长大,而且越来越乖,越来越懂得心疼妈妈。
媛媛对他,也换了一种心态,不吵也不骂,每天上上班带带小孩。上班把工厂打理好,下班看看儿子的作业,哄哄妹妹睡觉,然后追动漫,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过去了。
有爱就会有恨,有恨就有痛,无情就会无恨。恨一个人太累了,既然无法改变现状,就改变自己,就当他是熟人吧,像是房东、是老板一样,管他外面有多少女人,而且,他若是有女人更好,不用回家烦她,曾经十分在乎的东西已经变得无所谓,生活也就变得不那么沉重。
他回家的次数逐渐增加,而且不再对媛媛喊打喊杀,但媛媛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她的祈盼已经变了,唯一的目标就是要逃出这个笼牢。
她在心中一直暗地里等待,等时间过去,等女儿长大,那时她就可以出去工作,无须再对着他。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哪怕会一生孤独,也不愿再过这地狱般的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