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零一二年五月初的一个周六之前我对于长岛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我用手机查某一道题时,无意间看到了一篇叫《长岛的雪》的文章,匆匆看了三分之二。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静下心来看文章了。
或许是因为名字很像,对于长岛的印象,我常常会和杜拉斯《广岛之恋》里的广岛联系起来。在我的想象里,长岛应该是一个夜晚明亮如同白昼的喧嚣都市,但是在冬季,所有的喧嚣都会被一层层皑皑白雪所包裹,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在白雪与地平线连接的尽头,会有一个如同文章里面写的那样的,一个可爱的倒在雪地里等着你扶起来的姑娘,笑靥如花。
从此以后,去长岛看雪成为了我的一个不算遥远的梦想。
我曾经有过很多梦想,比如向老三一样打弹子百战百胜,用弹弓能够轻易的把电线杆上的麻雀击落,亦或是成为一名卖字为生生活体面的作家。但是,这些也不过是曾经。
二零一五年六月份的我,或是淋漓大汗面色通红的围着操场跑步,或是上课时偶尔出神的看着窗外想着老教学楼窗外的那写不好看的梧桐树,或是在老师拖堂时睁大双眼在心里咒骂。
我的生活变得机械而规律无比,甚至于在哪个时间段去厕所排毒。。
有时候,我会感到莫名的烦躁。这时候我就会想起长岛,想起那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美丽城市。那漫天飞舞的白色似乎可以安抚我躁动的内心。
老师说:你们要努力,考上了厦大就好了,厦大多么多么快活。
于是,很多人开始努力起来,包括我。
在那个时候的我的眼里,厦大便如同是长岛的雪,就在不远处等待着我。
一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夏天,所谓的美好,只是另一种痛苦。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依旧嘻嘻哈哈无所事事,每天过得很轻松,轻松的让人难过。我感觉每一天都如此无聊,黑板上的那些晦涩的问题让人烦躁,再加上班主任的天然贱,一切都让我无所适从。
幸运的是,我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大都很善良很温和,没有冷嘲热讽很少剑拔弩张,安安静静快快乐乐的给我许多的慰藉。
而我高中的那个班级,班主任是一个特别严的老师,终日想着挑拨离间搞着窃听风云,他似乎连我们班美女穿多大码的内衣都想要知道。而班上又偏偏有许多被他培养出来的爱打小报告者。这让我的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小到大,我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一直处于被偷窥的状态。无论我就读于哪个班级哪个学校,家里人总是能够找到几个老师监视我。
一如二零一五年的五月初,学校里一个老师打电话给我小舅舅,告诉他我的成绩已经很难考上厦大。
那个夏天的却是我所有记忆里最为压抑的片段,低落的情绪一如窗外疯长的梧桐叶。我的情绪变得格外敏感而消沉,那个时候我怀有好感的帅比彻底对我不再搭理。
当然,我不认为那是爱情。只是觉得这种感情如同叛逆一样,是青春期里一种不可或缺的东西。在互联网的迅速普及下,高中时候的90后或许比曾经大学时候的80后还要懂的多。
或许,我们的青春萌动更早。
我很鄙视自己一看到帅气的男生就动心,然后确定一个理想对象就开始挂念。或许这种感情太过肤浅,但是我们的却都曾经因此牵肠挂肚故作矫情或是痛哭流涕。
除此之外,我的成绩已经崩塌,一切让我手无足措。
而那个告密的老师其实是我外公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儿子,论辈分我应当叫他一句舅舅。但是我没有,我真正的舅舅只有两个,一个大学讲师儒雅善良,一个政府官员和蔼镇定。
在我刚入高中的时候,常常会和他打招呼,他不过是不屑一顾。我高二那年犯了错,母亲来校寻我,问他。他在阳光下眯着眼,不屑一顾的说,长得那么漂亮,会读书么?
他也从不曾照顾过在乡下的外婆外公,大家都说他是个唯利是图六亲不认的小人。
而如今,他如此热心,如此关心我。
于是,小舅舅在请了几桌酒后,醉醺醺的来到学校,将我叫出来,眸子里满是失望与难过,身子摇摇欲坠。
我低下头,感到窒息,也许是痛苦,也许是难过,也许是不甘心这样的生活。
如果可以,请给我无拘无束的自由。让我无须在每个监视我的老师面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无须日复一日都如此。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师之所以告诉我小舅舅,是因为不过三十六岁的舅舅,马上就要什迁到某一个市去任县长。
也是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权力大于你捍卫权力的力量。
我开始怀疑,他们成年人的世界里,是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尔虞我诈,奴颜媚骨,费尽心思,虚伪作做。
难道我将不可避免的成为他们?
小舅舅一怒之下命令我搬离那个我生活了三年的,拥有三室一厅一厨房一卫生间的房子。这座闲置的一位老师买下的房子三年来,曾经住过许多人。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最终,看着自己离开。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房间墙壁上有一行字,这是曾经与我同房的一位大姐姐留下的,那是一首歌的名字:突然好想你。
我感到难过,没有理由的难过。
从此我开始了寝室生活,和那一群掺杂着许多小心眼的爱打小报告的好学生住一间寝室,班主任常常会在十一点多灯光已灭的时候突击。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们就算是晚上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
生活就是一张紧绷的弦,只是,弦上的箭是射向他人,还是自己?
在那一个个窗外充斥着高速公路的匆匆鸣笛声和刺眼灯光的不眠的夜晚,被夜风吹的不眠的我,常常会胡思乱想,想的最多的还是我的未来。
小舅舅支持我高中读文,也鼓励我大学毕业后从政。他说他那行最差的就是会写材料的,而他只是凭着一支笔和满腹书墨步步高升。没有叫他背景的他,人生的三次转折点是三场考试,每一场他都是几百万城市里的前三。
说实话,我的却很心动。但是我绝非渴望像他一样终日忙碌。我只是希望,每天骑着自行车或是开着车上班,隔几天应酬一次,大部分时间面对着电脑写材料,穿着整齐的工作服,拥有不大不小的权力,每天下午满脸疲惫的推开家门时,会看到我的或许不帅气却足够温柔的老公堡好了汤在等我,我的孩子也许会因为白天老师的训斥而闷闷不乐。然后一家三口围着喝汤。
我所希望的,不过是这样的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琐碎幸福而已。
后来我常常会梦到长岛,被大雪包裹的安静世界的中央,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命里男孩的模糊不清的脸,变成了那时我所喜欢的男生的脸。
冰冷的大雪中,他的笑容如此温暖,温暖的让我无法置信那就是他。
那时候,长岛的雪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使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告诉自己,渡过这条湍急的河流,对面就是无比美丽的长岛,就是所有人都想要考进去的厦大。我会在那里,重新开始,快快乐乐的生活。
正如《东邪西毒》里面所说的:其实山那边,依旧是山。
河的那边,也依旧是河。
现在的我在火箭班,很难相信开学近二十天,我居然不曾交到一个朋友。许多人从前便认识,我无法插足。我的同桌,右学霸左奇葩。学霸一言不发,奇葩口若悬河,而起只对男生说话。而我的周围又恰恰都是男生。
我看到周围如此热闹,他们的热闹,我的无聊。
打死我也不会想到一直是个话痨的我居然会变得如此沉默,下课时一个人发呆。
现在的我感觉到了临界的烦恼与苦痛,我明白,也许剩下的时光只要我像这些天一样安安静静的学习,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后,我的未来必定无比光明。
只是,我无比讨厌这一切,讨厌我那从小到大都被监视,每一天路都已经被选好的生活。我能够做的,不过是按照他们的意愿一步步走下去,逐渐成为一个毫无乐趣的人,最终,换来前程似锦,帅哥傍身。
我从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从不曾有过放荡或者浪漫的生活。
那个夏天,在对长岛的雪的向往的支持下,我终于开始努力,同时我也发现了自己逐渐沉默。我想要将梦境里面的唯美场景写下来,最终痛苦的发现,我已经写不出我所喜欢的文字了。
事实上,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口拙,笔拙,总是沉默。
在高考四天前的晚上,我又一次梦见了银装素裹的那座我仍然不知道处在哪个国家的城市,还有那个叫奥的哥哥。
他回头,对我冷笑,冷笑声犹如一把尖刀,准确无误的插入我的心脏。
高考两天前,接近离别的大家在寝室里开始谈自己的未来理想。
有人说希望能够追到喜欢的帅哥,有人说希望考上厦大,还有人说希望班主任被车撞死。
轮到我了,我清了清嗓子,说,我希望去长岛看雪。
毫无疑问,这个略带郭敬明琼瑶式装逼气息的理想遭到了大家的哄笑。
笑声消散后,一个一直沉默的成绩很好的同学扔给我一张地图册,并且画上纬度,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说,其实,长岛就在山东,长岛是不下雪的。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又一次看到了那篇文章,在文章的最后,赫然有这么一行字:后来,朋友来信告诉我,其实,长岛是不下雪的。
原来,我一直所期待的,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