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第一遍的时候断断续续,没太敢看完,因为感受到的全是扭曲,黑暗,所以囫囵吞枣之后只记得两句印象深刻的书评:“极致的美是毁灭。”“追寻纯粹之美的人,都有一颗黑暗之心。”第二遍的时候心中竟然涌起了一种青春少年为了靠近信仰义无反顾,甚至不惜失去生命的悲怆感。
01:
《金阁寺》是日本现代作家三岛由纪夫文学创作中的一部重要著作…这部作品是以1950年发生于金都鹿苑寺的一起举世震惊的纵火案为原型,讲述了主人公沟口因口吃而被外界隔绝,在代表了永恒之美的金阁和代表了现实世界的人生中抉择不定,最终为了获得所谓的人生而将金阁烧毁的故事。
在创作金阁寺这部小说前,三岛曾就案件的详细经过和犯人的经历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小说中多处情节皆与真实案件完美吻合,然而金阁寺却绝非作者对该案件的简单再现,贯穿小说的金阁也并非现实,金阁寺被作者赋予了深刻的含义。
02:
沟口因为天生的结巴,是一位丑陋且自卑的人,为了弥补外貌缺陷和身体残疾带来的自卑感,沟口必须从别的地方找到对抗丑的方式。
这样他才可以接纳自己,也才可以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刚开始,他采用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闭嘴。
沟口发现,只要自己闭嘴,结巴所带来的沟通障碍就不复存在了。他可以在脑海中构想一切,他所能想象的事物自然连贯通畅无比,于是沟口学会了把孤独当作自己的武器,说服自己说:“外表的缺陷,只是为了不让他人窥视自己内心的美丽。”
可见,沟口从来都不是一位敢直视“丑陋”的人,他活在大众所定义的“美”的束缚中,为了在这种束缚中生存,他学会了自我欺骗,在想象之美中找寻力量。
这个时候病重的父亲告诉沟口:“这个世界没有比金阁更美的了。”于是少年沟口频繁的在脑海里构想金阁的模样,幻想它辉煌的外壁和灵巧的屋檐,还有伫立在屋顶永远翘首远方的金凤凰。
金阁寺是具体存在的美。每个人都可以亲自见证它的灿烂。“我”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都欣赏着同样的美,所以“我”的丑陋也没那么显眼了吧。
可是,事实告诉“我”,美并不能掩饰掉我的丑,当沟口鼓起勇气像有为子表白时,她只是嫌弃的说了一句:“走开,你这个结巴”,当“我”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金阁寺时,我发现自己想象中的至美不过是做平平无奇的三层小建筑,它甚至都称不上是打眼。
至此,美的标杆消失了,沟口发现自己一直用来美化自己内心的金阁不过是如此平庸的存在,没有闪闪发光,也不会被所有人认可。所以,金阁寺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外貌和身体上的缺陷,也无法将美这种存在转移到自己身上。
沟口消沉了一段时间,好朋友鹤川的到来让他的状况得到了缓解。贺川外貌俊朗,有着明媚的表情和快活的语调,像是一直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年,拥有一切值得被称颂的美好品质。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鹤川这个人有着把一切糟糕说辞都变得善良的超能力。
比如沟口,因为怨恨父亲,从而对他的死表现得非常冷漠,寺庙里的其他人将其视为冷血的另类,只有鹤川一个人认为他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悲伤,一定是因为有更为悲伤的事情让他烦心。
再比如,鹤川会努力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并把所有理解上的困难是为自己的失误,从来不认为是沟口的口吃带来的麻烦。
鹤川用自己善意的解读修饰了沟口那些原本阴暗晦涩的想法,也掩盖了他外貌和身体上如影随形的缺陷,使他看起来和所有同龄人一样单纯美好。
于是沟口得到启发,原本平凡的金阁寺在沟口的想象里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它拥有真实的金子般的光芒,所有的量柱花窗屋脊还有顶端翘首以盼的凤凰都精妙入微,它可以和周围的环境互相映照,相得益彰,也可以让周遭的一切从它身上得到美的映射,这是不同于平凡事物的绝美般的存在。
沟口感觉有了鹤川自己终于可以和美平起平坐了,于是用想象修饰想象美压过“美”,金阁寺就这样又成为沟口心中最美的存在。
不仅可以和美站在同一水平面,还可以让美变得更美,这个认知让沟口感到兴奋,于是他接受了寺庙里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接受了周围格格不入的人群,甚至接受了金阁寺住持让他念大学的提议。
03:
只是他没想到,在大学,自己的人生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悄悄滑向一个截然不同的轨道。
那个人叫柏木,在入学的第一天就吸引了沟口的注意,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有丑陋的内翻足走路一瘸一拐的,是一个比沟口有着更明显残疾体征的人。
沟口认为两个自卑的人,或许会在对美的看法上达成共识。
柏木认为,美这种东西应该完全与自己无关才对,因为自己存在的前提是丑,他因为内翻足而被大家认识,所以内翻足这个丑陋的现实就是自己存在的基本条件。
没有内翻足的柏木就不再是柏木,同样的不丑的柏木也不再是柏木,也就是说,要想在这个世界上认认真真地活着,确保自己最明显的特征内翻足不会被美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件事可以说直接瓦解了沟口曾经对于美的所有认知和幻想,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丑是需要靠美来治愈的。
柏木和沟口全然不同,他亵渎世间一切美丽,玩弄美丽的女孩儿,欺骗她们的感情,摒弃美,直接以丑的姿态存活于世界上。
沟口对这种生活方式产生了好奇,于是开始模仿柏木和女人接触,希望可以通过肉体的满足达到精神的快慰,但很快沟口就发现了问题,许久不曾被他想起的金阁寺又在此时出现。
原本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动的金阁寺,在沟口想要和女子亲热时,突然变成了可以随意变换大小的幻想,横亘在沟口和女孩子之间,压抑沟口原本的男性冲动,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和女孩子发生肉体方面的联结,这使他无比愤怒。
于是沟口对美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渴求崇拜转为现如今的厌烦和疏远,美不再是沟口苦苦追求的对象儿,反而成为他一切恶行的阻碍者,他站在了善和恶的中间,以金阁寺作为依托,成为了沟口进一步坠入深渊的屏障。
04:
美是毁灭与终结,被妨碍的时间长了,沟口便萌生了想要毁灭金阁寺的想法。
其实这种得不到就要毁灭它的念头早就在沟口心中种下,第一次是在向有为子告白后被拒绝,沟口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侮辱,有为子是自己“丑”的见证人,于是他就开始诅咒有为子赶快消失。
第二次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尾声,他意识到像金阁寺这样绝美的存在也可能被外力所摧毁,这个世界上所有美的东西都不是永恒的。
于是,他想或许和美一起终结在同一场灾难里,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拥有了和美一起终结的资格了?
你可以说,这是扭曲的,黑暗的,并且是条必将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但也可以说是一位少年偏执的,充满了激情的自我证明。
从始至终,自卑的少年沟口,他苦苦追寻的无非是这个世界对他的认可,无论是破罐子破摔以丑存在的柏木,以美待人的鹤川,再或者是美丑之间挣扎的沟口他们都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想要获得“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说结尾处“我”一把火将金阁付诸一炬,而后“就好像一个人干完一件事常常想到抽支烟歇歇一样,我心想我要活下去。”
现实生活中的金阁已经被毁灭,而存在于“我”心中的金阁是否会随之消失,以及我是否能获得救赎呢?这值得每个人思考。
扩展:
关于这本小说也可以认为是作者三岛由纪夫的自传,三岛由纪夫从小被他的外祖母管得非常的严,不可以出门和同龄的孩子交流,也不能拥有正常男孩儿的娱乐活动。
陪伴三岛的只有一些祖母找来的女眷和侍女,今年累月,年少的三岛由纪夫不仅身体变得孱弱不堪,就连精神方面也极端的敏感和脆弱。
长大后,三岛想参军却因为身体太弱遭到了拒绝。后来他开始沉迷于各项健身运动,在数年内将自己瘦弱的身体改造成了健美体型。
但他的内心还是对自己的雄性力量充满了怀疑,于是他组建了右翼组织盾会,声称要保存日本传统的武士道精神并保卫天皇,可无论是这个组织的本身,还是他本人的诉求,在二战失败的日本都是行不通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三岛由纪夫对自己生命的意义产生了巨大的怀疑,最终决定以剖腹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得不到即毁灭。是不是有点偏激呢?读日本文学的朋友们一定知道一个词:物哀。它最初的意思是对世间万物都怀抱同情与悲悯。
而三岛由纪夫一直迷恋的是中世纪物哀审美,这种风格主要代表了武士阶级的审美趣味,集中体现了他们面对战争与死亡时勇武悲怆,视死如归的精神,他们可以向死而生,忘我而活,而剖腹自杀则是他们展现忠诚之心的最极致体现。
作为剖腹就是通过克服最难以忍受的肉体痛苦而获得精神的胜利,也即是用毁灭的方法去赢得最极致的怜悯。
所以一向推崇武士道精神的三岛由纪夫才会想到用毁灭金阁寺的方式去成就美,也才会在自己生命的尽头,以剖腹的方式去彰显自己的存在。
评论家中村光夫问三岛,第十章火烧金阁寺的场面是否可以省略:
三岛由纪夫的回答是:“可是性交到一半是对身体有害的呀。”
于是中村光夫就说道,或许火烧金阁寺这一表现是三岛对人生最为官能的发情方式。
End
作者介绍:
镇长是位小王子,00后乡村教师,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愿每个人都能在书中收获自由与力量,坚定的走自己的路。难过时,请记得把嘴角上扬,你永远不是一个人。have a good day!(读书,跑步,睡觉…让我们在路上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