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村的对白】|| 老地方

本文参加【月光村的对白】*如歌征文活动

封面设计: 枫叶丰泽

01

梅朵意识到全全有问题时,全全刚满两周岁。

那个周末,她跟刘守义一起,带着女儿全全去闺蜜阿珍家做客。

全全那白皙的皮肤,娇嫩的小脸,毛茸茸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红润有形的小嘴,像极了小公主。

朋友们见了她都争着要抱抱。而她没有反应地让人们抱着,然后不声不响地向妈妈伸出了双臂,不说话,只是用眼睛乞求着梅朵快点抱回自己。这神情,更令人心疼。

梅朵并没有在意全全的独处。而阿珍有了不安。孩子们的疯叫声,丝毫没能引起全全的兴趣。她低着头,静静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芭比娃娃,就好像周围的世界都不存在一样。

阿珍的姑母是位儿科医生,前几天到家来做客,谈起现在孩子患抑郁症的不少,不容忽视。

因为自己有孩子,所以阿珍对这病很是关注。她研究了一些书籍,眼前全全的表现,像极了抑郁症患儿。

犹豫了半天,阿珍还是决定把心里的不安和猜测告诉梅朵夫妇。

梅朵闻言,心中一沉,随着便是慌乱与无措。她二话没说,努力控制着自己抖得厉害的身体,抱起全全,就往外走。

刘守义在后面大叫,也唤不回她。于是慌忙穿上鞋,匆匆跟众人告别后,拿起梅朵落在沙发上的背包,奔了出去。

02

带着满心的期望,怀着万分的诚意,梅朵跑遍了整个城市的大医院,多位专家诊断后确定:全全患有严重的儿童抑郁症。

目前并没有一个可以治愈的方案。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的力量会增大,情绪会出现失控,生活无法自理,家长要做好长期与病儿相处的思想准备。

梅朵怀抱着小小的全全,泪流满面。她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住了。如果就这样躺倒在地上,就不用那么负重了。

可是,全全那可爱的小模样,那可怜的小神态,让梅朵心疼不已。她想,无论多苦多难,也不能放弃对女儿的治疗。

而刘守义却从未陪在梅朵的身边,给她力量和温暖。他甚至都不曾抱一抱可怜的女儿。

梅朵和刘守义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们是同一家纺织厂的工人。刘守义是机修工,梅朵是纺织工。

因为长得帅气有型,刘守义很受厂里女工们的欢迎。为了他而反目成仇的女工还不少。这让他很是得意,却不想在这群浅薄的女人中,确定自己的终身。

而梅朵的沉静和孤独,让刘守义觉出了别样的味道,于是对她动了心。

起初,梅朵并没在意刘守义。因为她讨厌他身上那股轻浮劲。

刘守义为了追求梅朵,显示自己的魅力,也是下了一番功夫。时间久了,梅朵也分不清自己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殷勤带给自己的虚荣和满足感了。于是,她答应了他,于是他娶了她。

婚后第一天,梅朵就痛苦地发现刘守义是个心理阴暗且有变态施暴行为的男人。他的残暴与变态,令梅朵恐惧不止。

他不允许梅朵与任何男性说话,更不能接触。如若发现,梅朵必定迎来一顿毒打和折磨。

梅朵极力想摆脱刘守义带给她的伤害与恐惧。她想离婚,却被刘守义威胁。她没有勇气去跟命运抗争,只能把眼泪咽回了肚子里。

她在数着日子,她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样的刀山火海,但是她在心里有了一丝希望,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也许这是上苍可怜她,给她派来的陪伴天使吧。

03

那个可以容纳10个产妇同时生产的产房,那一天那一刻,竟然只有她一个人和两位面色铁青的助产师和助产士。

她还记得那是凌晨时分,产房的窗户微开,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吹到她的身上,与她的汗相遇,她觉出了冷。

经历了无法言喻的疼痛和挣扎,梅朵终于生下了全全,一个漂亮温顺的女婴。她虚弱地躺在产床上。

当助产师把全全放在她的怀里,看着那小小肉肉的粉团,梅朵哭了,也笑了。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去触碰她的小手、小脚,去摸全全的小脸,母爱之情油然升起。

还在月子里时,刘守义就兽性大发了。梅朵每天晚上被他凌辱、折磨后,就抱着全全流泪。在这苦如深渊的日子里,全全给了她活下去的力量和支撑。

而刘守义自从全全生下来之后,就没有抱过她,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

04

产假很快就用完了,梅朵想着如何在上班的时候,安置好全全。

她求助于阿珍,阿珍于是去跟当厂长的舅舅求情,让他去跟厂托儿所的头说说,接收还没到入托年龄的小全全。这样梅朵白天在厂里上班,也就不会那么担心全全的安全了。

厂长很是帮忙,于是全全顺利进了托儿所。她太小了,见不到妈妈,就默默地流泪。不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声不响。

班中有两个阿姨照顾孩子们。孩子多,两个人顾不过来。

她们都不是专业幼师出身,充其量就是陪着幼小的孩子做做游戏,给他们换个尿布,安排孩子们就座吃饭,强迫孩子们中午闭眼,睡得越久越好,这样她们可以轻松些。

可是全全睡不着,总是睁着两只毛茸茸漂亮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想妈妈。她从不大声哭闹,只是默默地流泪。每次起床时,阿姨都发现,全全的枕头湿了一片,却从没想过问问,全全为什么哭。

梅朵上班后,心情好了些。她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家,她又能去哪里呢?可怜的全全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窝啊。她真后悔当初嫁给了刘守义,可是她知道老天不会给她后悔重来的机会。

抱着全全,挤上公交车往家赶。她要回去给刘守义做饭。他对梅朵的要求就是,你得做出一桌的好菜,让我的胃舒服;你得有一身功夫,让我的身体愉悦。

梅朵在刘守义那里,全然得不到任何呵护、疼爱和温暖,有的,只是恐惧、折磨与伤害。

那天,刘守义喝了点酒,这让他的禽畜行为越发的无耻与变态。他把梅朵拖到沙发上,拼命地欺负、凌辱她。

梅朵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许自己叫出来,因为全全就在旁边的地上,望着玩具发呆。

刘守义欺负梅朵的动静,惊动了全全,她惊恐地望着梅朵,小嘴撇了又撇,想哭,又似不敢哭。当见刘守义拼命殴打梅朵时,她害怕得抽泣起来。

一直忍受着折磨与屈辱的梅朵,这一刻爆发了。她怒吼了一声:“不要当着我孩子的面欺负我,你这个人渣,混蛋!”

然后,她猛地挣脱了刘守义的控制,奔过去,抱起全全,就往卧室跑。刘守义追上去,拉住梅朵的头发向后拽。

梅朵疼得流出了眼泪和冷汗,却鼓起勇气怒视着他:“你再敢当着我孩子的面欺负我,我就报警!”

看着梅朵这种绝决的眼神,刘守义愣住了。梅朵趁这个机会,抱着哭泣的全全,冲进卧室,锁上了门。

在屋里,梅朵把全全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在了全全的小脸上。全全有些惊恐地望着哭泣中的梅朵。

梅朵无助地抱着全全,身上的伤痛与全全的病,让她的心碎了,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将怎么过下去;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全全不说话,用小手轻轻地给梅朵擦眼泪。梅朵的泪流得更凶了。

“全全,我的宝贝,你跟妈妈说句话好吗?妈妈想听你说话,妈妈想听全全叫声‘妈妈’。”

梅朵把全全搂在怀里,流着泪吻着她的头发。全全那柔软的小身子,给了梅朵无限的温暖和力量,她知道,无论多苦多难,为了全全,她必须坚强。

全全依偎在梅朵的怀里,依然不说话,可是她的小手,却在轻轻地抚摸梅朵的脸庞。这让梅朵的心融化了,也给了她希望。

因为她觉得,全全是知道妈妈的心的,全全是心疼妈妈的。也许哪天,全全就会开口叫‘妈妈’。

为了这个未知的一天,她也要努力给全全治病,绝不放弃。梅朵在心里暗下着决心。窗外的月光皎洁,这给了梅朵温暖,也似乎让她看到了希望。

05

梅朵最终选定了市里最大的医院,找到了治疗抑郁症最权威的主任医生,郑教授。

郑教授检查了全全的情况后,对梅朵说:这是一个长期的痛苦过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发生。但是希望你跟我一起努力,不要放弃对孩子的治疗与鼓励。

郑教授认为,全全还这么小,医学在不断地发展,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虽然短期内不会有任何进展,但是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定会产生质的飞跃。

他这样鼓励着梅朵,梅朵泪流满面,狠命点头,谢着郑教授,也表达着自己不会放弃的决心。

从那以后,梅朵每周带全全去医院两次,接受郑教授的专业治疗。

抑郁症诊室在医院的顶楼。落地玻璃窗,被擦拭得没有斑痕。整个楼层共有10个诊室。诊室外面各有一排椅子,供患者和家属等待时就座。

楼层管理很专业,也很注重病人的隐私。这让梅朵觉得心里放松了许多。她抱着全全,安静地坐在郑教授的诊室外,等待着护士的召唤。

她发现,对面排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中年模样。女人穿着很精致,很优雅,气质很高贵,可是眼神却是涣散的。她身边的中年男子,长得很精神,头发剃成寸头,干净、利落。眉眼中透出一股英气,却不失温柔与和善。

他们静静地坐在走廊的另一侧。窗外的阳光从大玻璃窗射进来,照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一片祥和的感觉。男人握着女人的手,女人安静地靠在他的肩上。这情景,让梅朵好生羡慕。

她突然可怜起自己和全全,如果刘守义能给她一个肩膀靠靠,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助和疲惫。如果刘守义可以像这男人般温柔,抱抱可怜的全全,她的心也不会这样苦,这样冷。

可是,幻想终究不是现实,刘守义不在身边。他还是那个变态下作的男人。

梅朵抱着全全,呆呆地望着对面令她羡慕的中年夫妇。那男人首先意识到了梅朵的注视,他礼貌地冲梅朵点了下头,那微笑的脸庞,让梅朵的心不自觉地暖了一下。她也冲他笑了,她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

梅朵望向那女人,她呆呆的眼神与优雅的打扮,让梅朵有些好奇。她并不是个八卦之人。以前不是,现在全全的病,让她更不愿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因为她自己也不想被陌生和无关人员询问全全的病情。

走廊里的各个诊室外,都有一些患者与家属在等待。也许是环境的优美和宁静,让人们自觉地控制了说话的音量;也许是心情沉重的人们,没了想交谈的欲望。

总之,整个候诊走廊安静、祥和,只有阳光透进窗户,散发出令人舒服和放松的温暖。

突然,对面那个女人站了起来。男人吓了一跳,随着她起身:“雪柔,你怎么了?要做什么,我替你做?”

女人不理他。那涣散的目光,突然凝聚在全全的脸上。她猛地挣脱了男人拉着她的胳膊,快步走向全全。

她靠近全全,蹲了下来,双手抓住全全的两只小胳膊,不停地摇晃着:“萍萍,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妈妈找你找得多辛苦,你知道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不知道心疼妈妈呢?”

女人说着,眼泪流了出来。她哭着想把全全从梅朵的怀里拉出来,她想抱住全全。梅朵吓坏了,全全吓哭了。

“你想干什么?不要碰我的孩子!”梅朵大叫着,刚刚对她的那点好感与好奇,这一刻荡然无存。她紧紧地把全全搂在怀里,同时用手去推开那个女人。

那女人力气好大,本来优雅的面孔,这一刻因为争抢,变得好狰狞。

男人一个箭步奔过来,从后面抱住女人,用力去扳开女人紧抓全全的双手,把她拖回到对面长椅上。

女人在疯狂地挣扎,口中还伴着大骂声:“凌轩你这个混蛋,你跟你妈一样的混账东西,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你们这两个杀人凶手。”

女人疯狂的模样,吓坏了全全、梅朵和周围的人。人们都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惊恐地望着狂躁不安的女人。男人使劲搂住女人,不住地安慰她:“雪柔,你醒醒,不闹了,好吗,求你了。”

女人没有停下来,她疯狂地想挣脱男人的控制,无奈不果。她喘着粗气,继续挣扎。男人不放手,因为他知道,发作中的她,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到别人。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女人突然对准男人的小臂,狠狠地咬了下去。男人随即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可是女人却没因此而松了口。于是男人站在那里不动,倒吸着冷气,却坚持忍受着疼痛,让她咬。

走廊里的护士和几位男护工,闻声跑了过来。他们纷纷拉住女人,护士去掰她的嘴,好几个回合之后,女人终于松了口,而男人的胳膊已经渗出了血。

06

广播里叫号了,男人带着女人进了郑教授的诊室。梅朵搂着全全,惊魂未定。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带着女人出来了。

女人已经没了刚才的疯癫狂躁,眼神呆滞地被男人扶着。男人抱歉地冲着梅朵和全全,以及周围的人们频频道歉:“吓到大家了,对不起,实在抱歉。”

没人回答,但人们的脸上大都流露出了同情。梅朵抱着全全,心怦怦跳得厉害。抬眼看了一眼男人和女人,女人的呆滞与憔悴,男人的疲惫与痛苦,让她不禁感叹:人活着真不容易。

看到这些病友和家属,她知道了在这个世间,并不仅仅她和全全在受苦,也许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经历着她无法承受的痛苦,过着她想象不到的苦难生活。

轮到全全了,梅朵抱着她走进了郑教授的诊室。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郑教授亲切地对她说:“我可以想象你在平时对全全的用心,从她的各项指标来看,全全的病情有了一些好转,估计她不太会往狂躁型发展。这与你平时的精心呵护和善待,有很大的关系。你是一位好妈妈。”

郑教授亲切的话语和赞誉,让梅朵感动,也觉心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谢谢郑教授,是您给了我希望。说实话,真难,有时真想放弃了。可是,我好想听全全叫我妈妈,我就把这个当成一个目标。有了目标,就能坚持下来。”

“会有这么一天的,要有信心。我们一起努力。”郑教授慈祥地说,梅朵望着德高望重的郑教授,含着眼泪笑了。

满怀着希望,拖着疲惫的身躯,抱着全全回到家,梅朵没想到等待着她们的,是一次更加猛烈的暴风雨。

刘守义那阴狠的目光就这样注视着梅朵。他质问为什么这次出去时间如此之长。梅朵忍住对他的恐惧、厌恶和憎恨,跟他讲了今天在医院里遇到的惊险。可是刘守义不信。他一口咬定,梅朵是抱着全全去见相好了。

梅朵越来越觉得刘守义的精神不太正常,因为他不仅家暴,还有严重的疑心病。这难道不是一种病态吗?她鼓起勇气对他说:“你应该去见见心理医生,我想你的心理一定不正常。”

一句话激怒了刘守义,拳头如雨点一样,砸在梅朵的头上、身上和脸上。梅朵本能地护着自己的头,弯下腰,蹲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抱着头,把脸埋在两腿间,口中不停地哀求:“不要打我了,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梅朵的求饶声,更激起了刘守义心中那团无名火,他兴奋地继续捶打着梅朵,嘴里还激动地哼着,喊着,叫着,那是一种近乎于癫狂的状态,让人心生恐惧。

就在这时,躲在不远处墙角的全全,突然清晰地叫了出来:“妈妈,妈妈!”

兴奋地捶打着梅朵的刘守义,在这清晰、柔软与纯净的声音中,竟然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他转身去看角落里的全全,这个从生下来,他就没有抱过和爱过的女儿。

梅朵也听到了全全的呼声。她猛地抬起头,挣扎着站起身,顾不得头昏眼花,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呆立在眼前的刘守义,踉踉跄跄地奔到女儿身边,一下子跪在地上,双手扶住全全的胳膊,欣喜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全全,好孩子,你再叫我一声,妈妈想听你叫我。”

“妈妈,妈妈,妈妈......”全全定定地注视着梅朵,这个一直以来护着她、爱着她、陪伴着她的女人。全全用心地叫着“妈妈”,一遍又一遍。

啊,我的孩子。梅朵把全全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幸福的泪水,滴在全全的头发和小脸上。从此,梅朵不再孤单,也不再害怕,因为全全会叫妈妈了。

07

再见男人与女人,是复诊的一个周末。那天,女人相对比较安静。男人见到梅朵与全全,友善地冲着她们点头示意。

“今天复诊啊?小姑娘的情况还好吗?”男人关切地问。

“医生说,有好转。这个也急不来,慢慢治吧。郑教授说,医学上的奇迹,谁也说不清楚,但应该要相信各种奇迹的发生。”

梅朵静静地说着,她在回答着男人的问题,也是在给自己信心,她希望她的全全能有好起来的那一天,否则孩子来到这世间,就太可怜了。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了,那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把全全带到世间来受苦。

就在那天,梅朵与男人相互介绍了自己。于是梅朵知道了,男人叫凌轩,妻子雪柔两年前患上狂躁型抑郁症,至今不见好转。

他们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因为同样在照顾患有抑郁症的亲人,他们觉得彼此的心靠得挺近,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和依赖感。从此他们不再孤单,这是两人在那一刻产生的相同心绪。

有一天,梅朵照例带全全去郑教授那里接受治疗。离开时,在一楼大厅偶遇正要离开的凌轩。他们都有些欣喜地冲着对方点头微笑。

“看完了?”凌轩问。

“是的,你怎么一个人,雪柔姐没来?”

“今天不是治疗时间,我是来给她配点肠胃药,她这段时间肠胃不太好。”

梅朵点了点头,抱着全全与凌轩并肩往外走。凌轩侧目低头看她。梅朵瘦弱的身体,抱着全全很吃力,凌轩不禁有些心疼。

“我送你们回家吧,这个时候,这样的天气,打车不容易。不要客气,咱们也算认识了,朋友之间,这点小事,不必在意的。”看到梅朵在拒绝,凌轩没留空隙地说出了心声。

是累了。全全的身体越来越重,梅朵抱不动了。每每这个时候,她真想身边有个人能帮她一把,让她能在他那宽厚的肩膀上靠一靠。可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她恨透了刘守义。

凌轩温暖的声音,让梅朵不再拒绝,她充满感激地冲着他点了下头,道了谢,跟着凌轩往他的车子走去。凌轩自然地接过梅朵怀中的全全,小心翼翼、充满怜爱地抱着她。

奇怪,全全望着凌轩,竟然没有挣扎,也没有要妈妈,而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凌轩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了凌轩的肩膀上。

凌轩被全全这温暖的举动融化了,他再度抱紧了全全,眼睛湿润了。而梅朵则早已泪流满面,她多希望刘守义能这样抱抱女儿,亲亲孩子啊。

从那以后,梅朵和凌轩就熟络了。也许是同病相怜吧,他们交往得很融洽。彼此都把对方当成好朋友,心底对对方也有了一份牵挂。

雪柔和全全每周就诊时间,有几天是相同的。渐渐地,梅朵发现自己好期待每周的这几天看诊时间的到来。她希望能看到凌轩那忠诚、善良、正气的脸;也希望能听到凌轩充满疼惜的问候与关切。

她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间并不孤单,还有这样一样男人,愿意听她讲心事,愿意给她安慰和鼓励。

更令她感动和欣喜的是,全全喜欢凌轩。虽然全全依然不愿意说话,但是每次见到凌轩,她都会默默地拉拉凌轩的手,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然后松开手,低着头靠紧了梅朵。

全全的小模样,令人怜惜,凌轩好心疼全全,所以每次见到全全,都会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心里也在奇怪:为什么从来不见孩子的爸爸?

说来也是缘分,凌轩的公司与梅朵的工厂离得并不远,且顺路。于是,有天,凌轩就跟梅朵说,以后他每天来接梅朵和全全回家,省得她们挤公交车了。

梅朵有些欣喜,却也感到害怕。刘守义是断然不会理睬她们母女的。他不回家的日子挺多。而但凡回了家,一定是折磨欺负梅朵的。梅朵恨透了他,却也不敢提出离婚。

她渴望能跟凌轩多呆些时候,因为这是一个温暖和安全的男人。她在他的面前,没有恐惧,只有安心。可是,她不愿让刘守义的邪恶玷污了凌轩的清白。

她把自己的顾虑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凌轩,也是头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哭诉了自己的不幸与悲苦。

凌轩默默地听着,心里充满了对梅朵和全全的怜惜。作为外人,他无权说刘守义的不是。作为朋友,他也不想在梅朵面前去抨击刘守义的薄情与寡义,因为这会让梅朵更难过,难过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难以摆脱的人渣。

他只能默默地专注地聆听,默默地递上一张纸巾,让她擦去眼泪。他曾在某一刻,有个冲动,想把可怜的梅朵搂在怀里,安慰温暖她。

可也是在瞬间,他想到了雪柔,他的妻子,于是他克制住了这份冲动。他知道,无论对雪柔和梅朵来说,他都必须克制自己。

最后,还是凌轩说:“让我来接送你和全全吧。这样你们不会太辛苦。全全太小了,每天这样早晚挤公交车,对她不好。假如刘守义问起来,我跟他说,朋友之间帮忙,很正常。”

看着凌轩坚毅、正派的目光,梅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有了一份踏实感。

08

有了凌轩的帮助,每天早晚上下班,对梅朵来说,便不是件痛苦的事情了。她竟然在心中渴望着每天能与凌轩相处的这短暂时光。

因为越来越熟络,越来越信任对方,越来越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心灵守护,于是那天,梅朵没有忍住一直以来的好奇心,问起了雪柔的病和他们的生活。

凌轩愣了一下,没有拒绝回答。在他心里,也把梅朵当成了守护,有她在,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至于那么孤单、恐惧和无味。

“我和雪柔是大学同学,相爱结婚,挺顺畅的。只是我妈不喜欢她,这不怪雪柔。无论是哪个女人跟我结婚,我妈都不会喜欢善待对方。因为她把我当成了她的专有品,以此来抗议我爸当年对她的不忠。”

凌轩静静地说着,好像在回答梅朵的问题,也像是在为自己梳理过往的点滴。

“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对我照顾得很好,却也强烈地控制着我的自由。她不允许我跟异性来往,这规定一直遵守到上了大学,才放松了一些。其实她心里仍然不喜欢我谈恋爱,却因为无奈于我已成人且住校,山高皇帝远,她够不着。

爱上雪柔很自然,因为她太美好了,高傲的公主一般。学校里爱她、追求她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优秀的男人,可她偏偏选择了我,这让我为之欣喜的同时,也感到责任重大,曾经发誓一辈子对她好,这是真的。”

凌轩叹了口气,停了下来。梅朵不知应该说什么,于是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继续。

“感情很深后,我带雪柔回家见我妈,从此后,我妈就不安静了。总在我面前说雪柔的不是,她觉得出身高贵的女人有种傲气,我拿捏不住;她认为雪柔选择我,不过是公主怜悯卑微的骑士罢了,这不是爱,不可靠。

我不信她的理念,因为我跟雪柔这么久了,知道她是真心爱我。为了雪柔,我头一次跟我妈起了争执,也头一次为了维护雪柔,顶撞了她。

这让她狂怒不已。我后来想,我妈多年一个人带着我生活,又经历了我爸背叛她的痛,所以,她的内心应该是有些扭曲的。

她看不得女人靠近我,只想我跟她一起,这本身就有悖常理。我虽然意识到了,却没能反抗保护雪柔,我对不起她。

后来,我不顾我妈的反对,娶了雪柔。我妈发了狂,从新婚之日起,就不给雪柔好脸色看。雪柔出生于高知家庭,很有修养,但毕竟是父母手心的宝,怎可能受我妈的气。

开始时,为了我,雪柔还忍耐我妈的无端挑剔和指责。可是时间长了,雪柔也发怒了。她本就高傲,我妈的不讲理在她看来就是我给惯的,所以,不再给我妈留情面,捎带着也骂了我。”

凌轩难过地低下了头,看得出,对往事的回忆,让他心痛不已。每个人的往事,都有不堪回首的部分。而凌轩的回忆,不仅不堪回首,还让他无法面对。那无法挽回的失去,令他痛不欲生,却也无能为力。

“两年前,雪柔在与我妈无休止的争吵中,怀孕了。她很开心,很幸福,也很得意。因为她始终讨厌我妈那扭曲的心理带来的家庭阴郁气氛。希望因了自己怀孕,能让我妈正常些。

我妈得知雪柔怀孕后,气得摔了东西。她怨我不孝顺,我真是气愤加惊呆,越发觉得我妈的心理是不正常的。

人家老人得知要当祖父母了,开心都来不及,可她却气得要发疯。这如果不是变态,我则不知道如何评价她的心理了。

可惜,我当时只是一心想着只要雪柔把孩子生下来,我妈自然会爱上孩子。没有把这种怪象重视起来,才酿成了后来的大祸,我真是后悔极了。”

凌轩痛苦地抓住了头发。梅朵心砰砰地跳着。她有种预感,接下来听到的故事,一定是触目惊心的,她有点害怕,却无法掩饰住好奇心。于是她不说话,等待着凌轩平静些许后,继续讲述。

“雪柔怀孕七个月的一天,她跟我妈又大吵了一架。我回家后,听佣人说,她们俩在家里互相谩骂着。同为文化人,字里藏刀的杀伤力,却一个比一个强。

互相忍着气,维持着那份优雅,互相骂了一阵子后,雪柔冷笑着嘲讽我妈变态,早年没了男人的疼爱,现在看不得儿子去爱别的女人。

我妈被雪柔揭了短,撕下了故作优雅的面具,大骂雪柔是绿茶婊,占有了我,以后一定会因为不安分而给我戴绿帽子的。”

梅朵震惊了,她无法相信这样恶毒的话,会由一位母亲说出来。她于是开始相信,这世间不仅有像刘守义一样的渣男,也有歹毒的女人存在。

凌轩抬眼看了看梅朵,他的眼中含着泪,那无助的神情,让梅朵好生心疼。

“雪柔没想到我妈会这样恶毒地骂她,这样无情地诅咒我。佣人说,她当时叫喊的声音大得吓人,整个房子都好像被她的吼声震动了一样。

她大骂着我妈是老巫婆,说难怪我爸当初会背叛她,活该她会被抛弃。雪柔说,如果她是男人,她也不会要我妈这种心理变态、狠毒的女人。

我妈被激怒了。她跑到二楼,一把抓住了怀孕的雪柔要打她。雪柔挣扎着,脱离我妈的掌控之后,就往楼下跑,没想到一脚踏空,滚了下来。”

凌轩痛苦地回忆着那惊心动魄的往事,他真希望自己只是在讲述一个故事,而自己和亲人都不是其中的角色。

“我们的孩子没了,雪柔摔伤了腿和额头,却没觉得痛,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失去的孩子,是个已经成型的漂亮女婴。雪柔那晚,生不如死。”

凌轩流泪了,梅朵心疼地陪着他流泪。

“从此以后,雪柔变了,变得疯狂,暴躁。我突然觉得人生好没意思,亲人之间都这样,有时候真的是生无可恋了。”

凌轩摇了摇头,用手擦去眼泪,继续说:“雪柔的狂躁越来越厉害,见到我就要打,骂我和我妈一样都是杀人凶手。她诅咒我们不得好死。

那以后,雪柔见到小女孩,就会扑上去搂抱。孩子家长拒绝,她就大喊:把女儿还给我。

后来去检查,才知道她患上了狂躁型抑郁症,医生也说不清以后会怎样。”

梅朵回忆起最初见到雪柔那天,不禁在心里可怜起凌轩和雪柔。她觉得老天爷真是残忍,让人们在世间受这些苦。

那一刻,梅朵觉得自己的心与他靠得更近了。

09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刘守义对梅朵的折磨没有停止。而梅朵却不再以泪洗面。因为她心中有凌轩的守护,她觉得温暖且有力量。

有一次,梅朵在刘守义的变态野蛮的发泄中,下意识地哭喊:“凌轩,救我!”于是,他知道了凌轩的存在,他妒忌得想杀了凌轩。

那天,他跟踪梅朵去了医院。于是他见到了凌轩。对方那高大、伟岸的身材,正直、英俊的脸庞让他妒火中生,也相形见拙。

他带着怨恨和妒忌的心理逃走了,却也在心里发誓要教训凌轩,出口莫名的恶气。

那天下午,他在厂门口的小路上,截住了正要去坐凌轩车的梅朵和全全。冷不丁见到刘守义,梅朵本能地害怕起来。她紧紧抱着全全,想去找凌轩。她看到,凌轩的车就停在厂门口不远处。

刘守义狞笑地拦住了她。这时是下班时间,工人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准备回家。刘守义大声喊着:“大家快来看这个已婚女人大颜不惭地准备在我眼皮子底下,钻进她情人的车子。”

面对刘守义无中生有的污蔑与诽谤,梅朵气得浑身发抖。她抱着全全,用手护着惊慌不已的孩子,低声哀求他:“别这样,孩子还在。你侮辱我,我认了,可是你别侮辱凌轩,他是一个好人,好男人,不像你!”

梅朵说着说着,心里的恐惧变成了愤恨,于是,赞美凌轩的话,脱口而出,这让刘守义醋意大发,他猛地一挥手,打了梅朵响亮的一记耳光。

“啊”,梅朵下意识地捂住了被打的脸庞。她瞬间感到那侧脸颊烫得吓人。

当刘守义再次挥手打梅朵时,一只大手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挣脱不了,于是回头去看,原来是凌轩站在身后,正怒视着他。

刘守义恼羞成怒地撒起泼来:“嗨,大家快来瞧啊,他就是梅朵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自己有老婆,还去偷腥。”

刘守义歇斯底里地冲着凌轩高喊着。凌轩一把推开他:“你心理变态,侮辱我就算了,但不能侮辱梅朵,她是好女人,为你、为你们的孩子,为你们的家,付出了多少,你最清楚。别这样糟蹋她,你从来也没尽过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那就放梅朵一条生路吧。”

凌轩正义的话语,震慑了刘守义,感动了梅朵,也让围观的人们刮目相看。那一刻,刘守义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虽然蹦得欢,却没有观众为他喝彩。

大家为凌轩鼓掌,也嘲笑了刘守义的龌龊。刘守义灰溜溜地逃走了,留给凌轩和梅朵的,是他那阴狠的眼神和诅咒。

梅朵怕回家后被刘守义继续折磨,于是接受了凌轩的安排,在他的一处没人住的空置房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梅朵意识到自己对凌轩的感情,但她克制着自己,因为他有雪柔。她把他视为哥哥,默默地关心着他,这份感情,让她觉得好暖。

全全喜欢凌轩,对他有了一种依赖。凌轩心疼也喜欢可怜的全全,所以,他尽心地呵护着她。

他知道孩子从小没有得到过一丝父爱,他在心里默默地给予全全父亲的关爱,希望能给她幼小的心灵带去一些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全全和雪柔的治疗如期进行着。

全全虽然依旧不愿意说话,但是眼神明显有了光彩。

雪柔却在阶段性的狂燥中渡日如年。她已经想不起凌轩是谁了。却在每次想抱别人家的女孩不果时,对凌轩拳打脚踢。

凌轩从不反抗,任雪柔打他、骂他。他知道除了这样,他无法安抚可怜的雪柔,他的妻。雪柔对他来说,是心中永远的痛,他觉得自己一辈子欠她的。

10

那个周三的早上,他们照例去医院治疗。在等待的时候,刘守义突然冒了出来。他疯了一样,揪起全全,拎到半空,冲着雪柔狂叫着:“你和我一样愚蠢,不知道这女孩是你老公和我老婆的孩子吧?”

梅朵和凌轩都震惊了,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刘守义会如此下作、卑鄙。

梅朵上去抢孩子:“放下我的孩子,你弄伤了她。刘守义,你这个流氓,不要血口喷人,我和凌轩是清白的。”

刘守义拎着全全,躲闪着梅朵的拉扯。凌轩上前抱住了全全,气愤地说:“刘守义,我以前只知道你是无赖,现在才知道,你原来这么无耻!你真不配当梅朵的丈夫,更不配做全全的爸爸。你给我滚开!”

说完,他一把推开了刘守义。刘守义踉跄地摔倒在地。他狼狈地爬了起来。猛地冲向全全,他的手不停地打着全全的头和背,全全被打疼了,吓坏了,大哭不止。

凌轩愤怒了,用双臂紧紧把全全护在怀里,不让刘守义靠近她。梅朵冲上来打刘守义,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正当刘守义难以抑制地在众人面前发疯的当儿,突见一白影闪过,奔到刘守义的背后,用力抓住他的衣服,把他往后拽。刘守义回头一看,是凌轩的女人。

他没想到这个疯子会有这么大的劲,于是他开始奋力挣脱她的掌握,却没能成功。

雪柔发起狂来,力大无穷。她一边把刘守义往后拽,一边愤愤地说:“不许你伤害我的女儿,不许。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跟你拼了,放了我女儿,不许打她,不许伤害她!”

原来,雪柔把全全当成了自己失去的女儿,于是她发狂了,她要保护女儿,不要再失去她。

刘守义被雪柔疯狂地捶打着,她超人的力量,让他无法招架。

雪柔的力气太大,气愤太深,刘守义挣脱好几次也没成功。于是他狗急跳墙,用后脑勺使劲撞雪柔的头。

雪柔被撞飞了出去,跌倒在地的一瞬间,后脑勺正好碰到了椅子棱上,顿时鲜血从后脑流了出来。还没等送到抢救室,人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刘守义被捕,所有证据都显示他误伤至人身亡。他爸利用自己的权利展开营救,却终究权大不过法。

法院最终判处刘守义无期徒刑。那天,终日飞扬跋扈的刘守义瘫倒在审判席,哭红了眼泪,湿了裤子。

梅朵向妇联哭诉了自己的遭遇,请她们帮助起诉离婚。民政局了解情况后,同意了梅朵的申请。从此以后,梅朵见了太阳,不再受刘守义阴霾的侵害。

梅朵带着全全陪伴在凌轩的身边。几日工夫,凌轩的头发白了一片,神情也憔悴得像个老人。

“凌轩,让我陪着你吧,我想给你温暖。”梅朵鼓足勇气,真诚地说。

凌轩用泪眼注视了梅朵好久,最终摇了摇头。梅朵难过且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雪柔跟我在一起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其实好想她能在身边,打我、骂我,只要她还鲜活着,我就有赎罪的机会,善待她一辈子。

只可惜,她没给我这个机会。也许她太恨我了,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也没能让她幸福。

梅朵,我衷心感谢你对我的情谊,终生不会忘记。我也喜欢你和全全,希望能给你们带来幸福。只是,我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雪柔在看着我呢,我不能这样对她。

你好好带着全全生活,希望全全有一天,能像正常孩子一样,快乐无忧地生活,你能没有悲伤地过好每一天。这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我会时常惦记着你们的。”

听他这样说,梅朵泪流满面。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安慰凌轩那颗绝望和忏悔的心。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好,凌轩,我等你,等你能敞开心扉接受我和全全的那一天。”

凌轩紧紧地回握了梅朵的手,把对这个女人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梅朵带着全全搬回了自己的家。那里已经没了刘守义的阴霾,所剩的,只有她熟悉的一切。她对自己说,要在这个小屋里,开始自己和全全的崭新生活。

那天一早,她照例在老地方等着凌轩来接她和全全上班,许久没见人影,却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凌轩发来的:“梅朵,对不起,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去了远方。家里留下太多雪柔的痕迹,我不敢面对。不能再照顾你和全全,我很抱歉。等到有一天,我可以以平静的心情思念雪柔时,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梅朵看着信息,不禁流下了眼泪。她把全全使劲搂在怀里,内心的痛楚难以消除。

她抱着全全走向公交站,心里默默地说:凌轩,我等你,等你回来。

时间过得真快。经过五年的治疗,全全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她虽然依然沉静,喜欢独处,但是她愿意说话了。她曾问过梅朵:“为什么他不来了?我很想他。”

梅朵知道全全指的是凌轩。她知道在全全的世界里,凌轩就是她的爸爸。

梅朵含泪把全全抱在怀里,轻轻地说:“会回来的,因为他也喜欢全全。也许某一天,在我们都没想到的时候,他就出现了,那时全全会怎样?”

全全的眼睛红了,她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小声地说:“我想叫他......爸爸,可以吗,妈妈?”

梅朵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紧紧地把全全搂在了怀里,久久不松开。

全全生日这天,梅朵回来得早了些。她去市场买了菜,还买了一个蛋糕,为孩子庆祝。

到家时,邻居阿婆叫住她:“梅朵,刚刚有个男人,送来一个蛋糕,说是给全全的。我让他等会你,他放下蛋糕,就走了。”

梅朵心中一惊,一种期盼油然升起。

“阿婆,那男人往哪里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也就走了十分钟,往巷口去了。”

梅朵谢过阿婆,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便飞奔了出去。她坚信那个男人一定是凌轩。他回来了,回来找她们了。她的泪没能控制住地流了下来。她要找到他,不能再失去他。

梅朵向巷口奔跑着。风把她的长发吹散了,她顾不得这些。街道上的人不多,许是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

零星过往的人们,看到焦急奔跑着的梅朵,好生好奇地注视着她。她不理会人们的目光,因为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追上凌轩,留住幸福。

她漫无目的地跑着,心里祈祷着:凌轩,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让我看到你,给我幸福。

在她奔跑的时候,一辆58路汽车驶过了身边,不一会儿,停在了前面的公交车站。梅朵在上车的人流中,一眼看到了凌轩。

五年的时间,没能让她忘了他的容颜,更没能削弱她对他的渴望。

“凌轩,凌轩!”梅朵不顾一切地边跑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她本不会大声说话,平日里温柔细语惯了,所以,她以为用力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其实已经被身边车辆的呼啸声给掩盖了。

她继续喊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着凌轩,终于在他踏上车厢的一刹那,听到了梅朵的呼唤。他的身体悬在车厢踏板上,深情地望了望梅朵,然后在售票员的催促下,将身子挤上了车。

车门关上了,凌轩从后窗冲着梅朵招手,然后给她比了一个“心”。凌轩的眼泪流了出来,梅朵没有停下脚步,依然追着58路车奔跑。

渐渐地她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双手扶在双腿上,大口喘着气,眼泪不听指挥地流了下来。

望着远去的凌轩,看着他为自己比出的“心”,梅朵心痛不已。这时,微信的“嘀哒”声响了,她忙拿出手机。

“梅朵,你好吗?谢谢你对我的执着,我想你。”

梅朵流着泪,默默地收起了手机。她慢慢地往回走去。这时,路边小店里传出阿木梅宇的那首《老地方》,这旋律带给梅朵一阵伤感,也让她更加思念凌轩。

阿木梅宇独特的声音回荡在梅朵的耳边,凌轩的模样,随着歌声,浮现在她的眼前,久久不能离去。

人海茫茫找不到你,所有约定被风吹去

我在深夜里无法忘记,留下一颗守候的心

傻傻的我等不到你,月亮落下又再升起

我在老地方悄悄想你,今夜睡梦中我们相遇

听见喽,听见喽,多熟悉的声音

看见喽,看见喽,融化我的眼睛

梅朵在心里呼唤着凌轩,给他留下了一条信息:凌轩,我在等你,你知道吗?我和全全都好想你......

信息发了出去,梅朵收起了手机。她不知道凌轩什么时候会回来,但她知道,她的心早已属于他,她会在老地方,一直等着他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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