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拾零Ⅱ半树桃花

   

      掰手腕，简单、粗暴、直接、见血性，在老家十分受欢迎。

      水牛皮以力气大著称，那个时候农村男子力气大可是一个值得称道的优点。而检测力量大小的最简单办法是掰手腕，水牛皮掰遍左右上下屋场无敌手，赢得了不少名声。

      水牛皮的老婆有三个兄弟，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又喜欢角力斗狠，多次想和水牛皮掰手腕分个高下，只是苦于郎舅的情分，每次都是点到则止，不能真分出胜负。一次，不知是为了什么，总之，水牛皮彻底惹怒了老婆。她也懒得同水牛皮吵，悄悄收拾东西，回了娘家。抛下三个孩子，五只猪，一大群鸡鸭鹅，一条牛由水牛皮一个人照顾。水牛皮硬着头皮熬了三天，就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坚持不住了，只好乖乖跑到丈母娘家认错，想接老婆回家。

    水牛皮还没进门，那三兄弟就在堂屋里摆下了老式八仙桌和高凳，并放言:“要接回姐姐可以，三局两胜掰手腕，先打败我们三兄弟再说！”其实，水牛皮早有此意，四人苦战九局，水牛皮未失一局，兄弟三人灰头土脸溜走了，水牛皮也如愿接回了老婆。

      不过，水牛皮的威风在水生面前就不值一提了。水牛皮曾和他掰过三局，每次都坚持不了一分钟。后来，旁观的后生起哄，找来一根麻绳，一头系在水生的手腕上，一头由水牛皮双手握着，靠在肩上。水牛皮一发力，水生的手腕纹丝不动，再试也是如此。水牛皮就知道他俩的力量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上的了。当然，水牛皮也不太丢脸，当日在场的后生，早就有了和他一样的战绩。

    那时，水生在我们老家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不愧是我们那一帮男孩子们心中的英雄！他还有一个更让人叹为观止的特点一水性好。

      水生家住白龙滩，距河岸不过二百米。一年夏季，暴雨连续下了三天，河水猛涨，冲垮了不少堤垸房屋。别人纷纷离屋逃避，而独有水生站在河岸观望，并三次跃入水中，捞起两根房屋椽子，一只油桶(中间装满了煤油，近三百斤)。还有一次，山中大型水库阐门不知被何物缠住，总是无法打开，水生光溜溜下水，徒手解开杂物，谁知被水卷入涵洞，众人皆以为他必死无疑。二十分钟后他却从大坝的另一边浮出水面，骂骂咧咧地爬上了岸，一时称为传奇！

    后来，我才知道， 水生是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在部队的几年，练出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后因公负伤退伍。当时国家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他因为不想给单位添负担，回了家。公社让他住光荣院，他认为自己年纪轻轻，手脚俱全，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也不愿意住。于是，回老家用自己的抚恤金建了一间砖瓦房。

      一年春节，水生懒得贴对联，只把一个福字倒贴在门框上。别人问:“水生，只有福到了，对联呢？”水生笑:“福到了，该知足了，还要什么对联！”众人一想，倒也在理。一时传为美谈。

      关于水生的趣事颇多，乡邻们也不一一概括，只是戏说:白龙滩，一间屋。不娶媳妇不养娃，过年只贴福。

      水生是退伍军人，那时候，当兵的地位高，娶的都是漂亮媳妇，水生怎么就不娶媳妇不养娃呢，这个问题我一直不知道答案。

      其实，与有关水生的故事，还有一件也很奇特，这就是水生在屋前栽了一棵桃树，每年只开半树花，这是什么原因，估计至今无人知晓！

      去年春，我经过白龙滩，发现那一间砖瓦屋倒了。一问，才知道水生已去世多年。不知晚年的水生过得是否幸福！假如，他能活到现在，他还能成为孩子们心中的英雄么！

      万幸的是那棵桃树还在。春风里，半树桃花，开得夭夭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