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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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第一期:无业游民

每天清晨的西区路口,我总会看到一个卖花的年轻男子。他大概二十上下 ,穿着半旧不新的风衣,搭着一条青灰色的牛仔裤,见到客户笑得很灿烂。很可惜,我只看看,并不想买。

他在这里摆摊快两个月了,卖出的花,寥寥无几,他卖的花很常见,玫瑰,月季,满天星,黄玫,郁金香……扎成一束束,和晚间其他摆摊的卖主唯一的区别就是每一朵都很鲜嫩,花朵上还带着露珠。他早上七点准时拉着小推车,摆好花束,开始坐下看书,或者吹一段口琴 ,看上去无所事事,隔一段距离的是卖鸡蛋灌饼和油条豆浆的,他的小花摊在清晨的摆摊主之间,格外不食人间烟火。

我曾经路过,禁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我说,“小伙子,你不上班,干这种营生,不是在浪费大好年华吗?”

“老伯,我是在贩卖春天,哪能说是在浪费大好生命呢?”

“贩卖春天?现在的年轻人真奇怪,净整一些老人家听不懂的话。”

“老伯,您要买一枝玫瑰,送给阿婆吗?今早特价啊。”

“去去,谁要给那老婆子买啊?!她都钻地底了。”

“对不起啊,老伯。”年轻人很诚恳地道歉,我也没揪住不放,这孩子看起来有点傻,老头子才不想和傻孩子计较。之后,我问过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不在晚上卖花,他说,晚上有卖花的人,他不想抢人家生意。他说,花是在清晨才是最新鲜的。他说,他只是想“贩卖春天”。我拄着小拐杖,笑着说他“傻”。年轻人到没有为此感到生气,依然乐呵呵地和我搭话。

这样几次,一来二去,我和楼底下那孩子也熟识起来,我一个孤居在家的老头,老伴走得早,没有孩子,如今记忆退化,老伴的面容也早已模糊,只能靠着往日的回忆和稍显丰厚的退休金度过一天天的日子。起床,吃饭,散步,坐在公园或是阳台的长椅上胡思乱想,打发一上午,然后睡午觉,喝一下的茶,吃饭,散步,睡觉,日复一日。我年轻时不喜欢的日子,如今全都在经历着,当然,我决计不向广场舞和电视剧低头。

不过,近几日,和楼底下那名自称是“贩卖春天”的年轻人搭话,斗嘴,是我唯一的乐子。我也了解了他是一名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没有找到体面的工作(后来才知道他压根没去递简历),整日做一些取巧的营生来维持生活。他自己辩解说,那是他在经历生活给予的苦难,体验不同的人生。呵呵,小年轻,就这点伎俩,老头子信你个鬼呀。整栋楼,连一向最爱说媒的王大妹子,一开始知道他是大学生,热情得很,在听了他那些不着调的混话,到现在都不愿意搭理他。

“小伙子,你可不要小看老伯,我年轻时,还骑过摩托车穿越川藏大环线呢。”

“你那是什么眼神,老伯就没有一个“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的心吗?”

“我年轻时,还梦想出书呢,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的字。”

那天太阳出来得早,没一会儿我脸上出了细汗,汗湿了我的衣领子,但这不影响我大肆吹嘘 。

“老伯,我要走了。”年轻人打断我的话。

“要走?走了好,走了好啊,走了好,去找一份安稳工作,别搁这闹笑话了。”

“老伯,我……咋跟您说,这花送您一束,谢谢您的理解。”

那天年轻人送了我一大捧黄色的康乃馨,那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的来自小辈的花。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没见过他的小花摊。

自他走后,日子也就那样一天天过去,只不过少了一个可吹嘘,可玩闹的小友。再之后,我也已经够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从王大妹子嘴里听到了他的消息,他没有听我的话,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他去搬砖了,对,就是在工地给人搬砖,很累,很苦 。听王大妹子在那说,他还做过快递小哥,干过推销,去过电子厂上班,无一例外,这些工作都没有长久。这几年,他也攒了一点钱,考了摩托车驾驶证 ,去跨越川藏线了。王大妹子以一种讲笑话的方式说出来,围观的群众也跟着捧场地笑,笑他傻,脑子不好使,笑完,他们都散了。

川藏,在那里,天很蓝,很辽阔,几乎一瞬间就能想到那句中学时念念不忘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如果我没猜错他会在那里遇见一位同样来骑行的美丽姑娘,也因为她放弃了“贩卖春天”,去考了公务员,然后每天过着上班打卡,在旁人看来“体面”的日子。姑娘可能先他而去,只留他一个老头子每天在楼底下遛弯,遇见一个“贩卖春天”的年轻人,又是在那里,和他大谈人生理想,社会经验,追忆往昔。当然,也可能我猜错了,他不会因为那个姑娘放弃自己的理想,相反,他要感谢那个姑娘,是她坚定了他的决心,让他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总之,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看不到结果了,希望那个理想主义的“傻瓜”,坚持的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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