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当悍悍跨入山门的时候,守守和成成正从里面走出来。一打照面,守守的脸霎时间黑了下来。是的,他怎么可能忘记之前偷面包给对方戳穿再被老板追杀的事情呢?此辱不可忘,雪耻在今日!气不打一处来——正要找你呢!他指着悍悍大吼:“敢戳穿我们,弄死你!”说完,就走上前去推搡对方。旁边的成成虽有点畏缩,但也效仿着上前攻击。
看当当走上前来,守守问:“老大,他是不是欺负你?”当当说是。悍悍不甘示弱,大喊:“是又怎样?你们这帮孬种,又能咋的?”守守是个重义气的孩子,他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自己的老大?更何况,欺负老大就是欺负咱们响当当这个集体!想罢,他再次逼近悍悍,又用力一推,只听得“啪”的一声,悍悍的掌上游戏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插槽上的游戏卡掉了出来,机子的塑料边框也已经断裂,一小块残片正从中崩了出来。
要知道,本世纪的前十年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孩子们最高端的便携式电子产品就是这种掌上游戏机,虽然无法跟现在社会的高端智能手机相比,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最好的游戏产品了,其价格也不菲,配置较高的甚至要两三千元。这个价格比当时一般人的工资还要高,所以能拥有一部这样的机子也算是够奢侈的了。
悍悍捡起摔坏的掌上游戏机,把它放在手里翻过来覆过去地细细查看。上次在果园门口因为被你们拦截丢了一部,现在居然又将我新的游戏机砸坏,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要知道,这不是白菜,是用真金白银换来的!
悍悍愤怒了,他咬着牙用力地向地上一摔手上的游戏机,就挥动拳头向着守守打了过去:“砸我机子,欺人太甚,你赔!”守守本来就没想过要摔对方的机子,现在看人家损失惨重,自是有点心虚,于是不作任何抵抗只是躲闪,以致最后退出到山门前的平地上。可悍悍哪里会收手?他像个发怒的狮子怒吼着,同时挥舞拳头变本加厉地向对方杀过来。看对方如此凶狠,又想起之前偷面包被戳穿之事,守守的心一下子又稍稍地硬了起来,他反推了一下对方,大声喊道:“别太过分!面包店的账还没算呢?”
“好,一起算!包括上次你们捡我游戏机的那笔账!”悍悍说。“说得好,新账旧账全算上!”话音刚落,一个少年从山门里钻了出来,原来是龅牙锋。
看帮凶来助,悍悍越发嚣张,他伸出拳头用力地擂向守守。守守虽然口硬,但心里还是有点虚,他时而强硬抵挡,时而适当退让。此时,守守的脚跟正绊在一块凸起的地砖上,被悍悍一推,他的脚来不及往回收,结果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悍悍看准时机抽起他的大脚,然后狠狠地向守守的大腿踹去。
看守守失势,当当连忙向前冲,抡起棍棒就向悍悍劈去。悍悍一惊慌忙闪避,顺利地躲开了。守守趁机爬起,然后和成成站在当当的两侧,他们手握拳头,跃动身体,凝神观察,随时准备出击。成成在实战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所以在打斗中也放开了手脚,打出了气势,虽然他个小且手无缚鸡之力,但还是给了对方很大的牵制。
银河浩渺,天地混沌,日头暗淡,星月朦胧,风啸水寒,乌啼鹤戾。此刻,东林寺前面两军对垒,兵戎相见,酣战正浓。听,金鼓连天,战马嘶鸣,兵器互相撞击的声音响彻云霄;看,兵将穿梭,战马驰骋,刀光剑影,杀气腾腾,成片的烽烟将整块天空熏黑,弥漫的硝烟夹杂着扬尘将整个战场遮蔽。总之,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认输,直杀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就像舞蹈需要变换造型一样,打斗也慢慢地分成了两组。龅牙锋将守守和成成逼到一边,留下当当和悍悍在另一边对垒。战场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他们水平的发挥,两组人马仍在不遗余力地投入这场战斗。他们就好像在进行比赛一样,看哪组更能打出水平,赛出精彩。
龅牙锋不断地进攻,不一会儿就将守守和成成逼到了墙脚。守守和成成不由得分开两侧,夹击对方。龅牙锋腹背受敌,顾此失彼,他选择主攻守守,毕竟成成的攻击性没那么强。虽然这是最好的策略,但成成的偷袭还是令他吃尽不少苦头。这不,这一刻成成又冲了上来,他挥起勾拳闪电出击。龅牙锋用余光一瞥,危险!连忙伸出胳膊正面对撞。守守一看龅牙锋的下半身露出破绽,于是跨前一步挥脚就踹,一下子将对方踢了个人仰马翻。
话分两头,来看另一边当当和悍悍恶斗。此时,悍悍一招“秋风扫地”,来了个扫堂腿,企图将当当撂倒,当当连忙收腿并跳到一边。看对方没有站稳,当当顺势来一招“刀劈华山”,飞身一跃,抡起棍棒尽力地朝对方的脑袋劈去。躲不及了!情急之下,悍悍来一招“擎天盖顶”,双手将劈下来的棍棒架住,然后来一招“钻木取火”,抓住棍棒的一头咬牙一扭,当当来不及放手,身体一下子随着棍棒旋转起来并狠狠地摔倒在地。悍悍上前一步,来一招“钟摆出击”,挥起大脚用尽吃奶的力气朝当当的身上踢去。当当一惊,使出一招“泥鳅滚地”,迅速翻身并很快地躲开。
为了争夺主动权,两个人同时扑向地面,去争抢刚落下的那根棍棒。他们趴在地上,像公鸡抢夺蚯蚓般你拉我扯,一下子就陷入了拉锯战。力量方面当当自然是处于劣势,这不,棍棒正向着悍悍的方向慢慢地蠕动。悍悍见当当体力不支,突然来了个霹雳连环脚,当当一惊,身体一翻躲开了;悍悍再出脚,当当身体再一翻,再一次躲开;两次都伤不到对方,悍悍气急败坏,他挥起大脚从斜上方向着当当的身体猛砸下来。当当因为右手受到棍棒的压迫一下子无法松开,突然而来的危机感迫使她不得不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应急反应,她头一低,用力一拽,将对方的手扯过来,然后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对方那肌肉丰满的手腕上。
悍悍大惊,连忙收手,他感觉到被咬的地方火辣辣的,看来是破皮了。妈的,不狠不行!只见他握紧铁锤一般的拳头,绷起脸咬紧牙向着对方的脑袋暴力猛击。当当一闪,但还是没有完全躲开,拳头擦着边打在了她那浑圆的后脑勺上面。悍悍收拳想再次出击,在这危急的关头,成成奔过来挥脚就踹,悍悍的背部被人狂踢,不得不放弃攻击,并迅速跳起。提前爬起来的当当看准这个空隙,操起棍棒用力地朝悍悍捅过去。
给当当一捅,悍悍感觉到肋骨在那一刻被圆柱戳了一个洞,一阵刺骨的酥痛沿着骨髓向身体的四周蔓延,最后传导到心上!作为一名江湖老手,这不是让我威严扫地吗?给人吊打得如此惨烈,若传出去叫我颜面何存?以后在那帮小弟面前我又将如何立威?又怎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对我俯首称臣?不行!绝对不允许这样!
看来,轻敌了!
思绪正乱,又见当当抡起棍棒扫来,躲不开了,只能出手抵挡!悍悍伸出手臂,只听得“啪”的一声,棍棒狠狠地打在上面,他再次感觉到痛入心肺,龇牙咧齿般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的双手。是啊,这凡胎肉体又怎么能抵挡得住这般猛烈的冲击呢?
他张开大嘴语无伦次地嗷嗷大叫起来:“X你妈的,我跟你拼了!”他又“啊”地大吼一声,然后奔回车里,取出一件东西来——刀!一把带鞘的刀!那红褐色的刀鞘上似刻有汉字,相信是传说中的“悍”字无疑。估其长度,足有二十厘米,刀把颜色乌黑,用料饱满厚重。悍悍右手一抽,利刃出鞘,寒光闪闪,冷若冰霜。嗯,看到了刀刃的锐利,想必是削铁如泥,戾气在刀尖凝结,感受到了它的盛气凌人。
悍悍的举动令众人惊愕——他居然要持刀伤人!为免老大受伤,守守抛开龅牙锋,和成成迅速归队,分别站在老大的两侧,此时,龅牙锋也回到悍悍的身边,双方再次回归一个战场,再度陷入阵前对峙的状态。当当心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打也得打,只有打倒对方才能保护自己!怎么取胜?对,我攻一侧,让老二、老三进攻另一侧!嗯,迅速部署!她故意咳了两声,然后左手往腰后移,再攥紧拳头伸出食指,指向右方。守守和成成在当当的转身中看懂了手势,也相继地咳了两声,表示信息收到,按暗号行事!
游戏机给人摔烂,现在又给人用棍棒痛击,在这个杀红眼的时候,哪还有什么理性可言?悍悍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他恨不得立马将对方剁成肉酱,才解心头之恨。于是他再次发起进攻,渲染着非将对方杀死不可的气势持刀刺了过来。
当当一看,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斜后方是山门台阶,不能再退了,嗯,只能进攻!想到这,当当抡起棍棒,再次集中精神迎击。看来,得先打掉对方手中的利刃,不然不足以挫其锐气。此时,成成也已转到右侧,和守守一起像饿狼猎食般扑向悍悍。龅牙锋一心护主,也挥起拳头正面迎击。
当当看准时机,朝悍悍的手扫了过去,只听得“哐啷”一声,对方的刀被打落在地,当当用棍一扫,将刀扫开,然后急喊“老二抢刀”。龅牙锋为了阻止守守夺刀,更加疯狂更加密集地向守守开火,就是不给对方接近的机会。或许是目的性太强了,守守一下子无法做到彻底的防守,就在他弯腰伸手夺刀的时候,龅牙锋挥拳砸来,将他打倒在地。成成见状,连忙擂起拳头上前解围。龅牙锋与守守、成成再次另立战场。
这边的悍悍趁当当挥舞棍棒的空隙迅速蹲下,然后捡起地上的尖刃,像疯牛般咆哮着横冲直撞地杀了过来。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欲罢不能,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俗话说,功夫好的也怕不要命的,此时的悍悍就正处于这种不要命的状态,任当当的棍棒肆意地劈打在他的身上,他也丝毫不觉得疼痛,此时的他已经走火入魔,他只是希望能尽快地将对方置于死地。当当边打边退,悍悍更加狂妄地步步进逼。
因为没有估计好后面台阶的高度,当当的脚突然踏空,重心不稳之下她的身体猛地左扭,同时迅速后倾。啊?她心里一急,右手条件反射般向后摆动,希望借此保持身体的平衡。稍稍站稳,她就迅速转身,想要通过闪避来躲过对方的刺杀。但站稳和转身都是需要时间的,悍悍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时机呢?他大吼一声,持刀向当当的腰部凶狠地刺去。
刀刃在突然闪现的微弱的阳光的照耀下,闪过一道残忍且凌厉的寒光!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山门里边蹿了出来,他凌波微步般迅速闪入打斗现场,霎时间楔入当当和悍悍的中间。就在尖刀捅过来的刹那,他猛地向前一扑,身体紧紧地护在当当的身上,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咔”的一声一下子刺中他的腰部,进入到他那壮硕的身体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当回过头,顿时怔住了,为自己挡刀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严苛。对,就是那个一直对她进行粗暴教育且不容许她进行任何反抗的严厉的父亲。是的,他平时对我不是打就是骂,从来没有半分的赞赏,也没有半分的爱怜,更不用说半分的喜欢了。嗯,不讨厌我就已经不错了!可是现在,他……他居然舍身救我!
那一刻,日月静悬,山川伫立,江河水止,禽兽俯首,时光骤然停下!每个人都像被点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行凶者悍悍也一脸的错愕。他瞳孔放大,嘴里好像含了个鸡蛋似的,手久久地停留在那厚重的刀把上——我居然持刀伤人!我怎么会持刀伤人呢?这就是我吗?难道我本来就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足足过了三秒钟,他的下巴突然猛烈抽搐,紧接着他迅速地松开刀把。他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捂住双耳精神失常般“啊——”地大叫起来。喊完后,他惊悚地后退了几步,紧接着身体向后一倒,最后像一摊烂泥般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并哇哇大哭起来。
血,在阳光的照耀下,从严苛腰部的伤口处不停地渗出来,然后如墨迹在宣纸上游走般在衣服上慢慢地向四周扩散,最后把衣服和裤子都染得殷红。血越渗越多,并开始沿着刃缘向着护手方向慢慢地流淌,然后在护手的位置上凝成更大的一滴,如不羁的精灵在荡秋千般微微地晃动。天地之间,在这一刻似乎被这鲜血反染,突然变成了鲜红色,接着是朱红色,然后是深红色,最后变成了褐红色。高远的天空,堆砌的云朵,茂密的树林,威严的石狮,坦荡的石子路,都带着微微的悲壮,带着丝丝的伤感,还带着些无可言状的哀怜。风徐徐吹来,那血液涌向刀把并细分成几缕,在阳光下循环往复地变换着忽深忽浅的颜色,又好像群魔在尖刀上跳着宇宙间最狂烈的舞蹈。
当当一呼吸,一股浓烈的铁腥味直冲自己的鼻腔。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失声大哭:“爸,爸,你没事吧?”
严苛深情地看着她,用从未有过的温暖的眼神说:“女儿,你没事就好!”
那一刻,当当的眼泪犹如打开闸门的洪水,一下子迸发出来。那哭声越来越大,椎心饮泣,令人动容。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放下所有的面具,没有一丝的掩饰,没有一丝的做作,哭得情真意切,哭得淋漓尽致,哭得一塌糊涂。
“爸,你不准有事,我不准你有事!”当当嚎啕大哭中抱紧严苛不肯放开。
“女儿,不会的,不会的……”严苛有气无力地说。
远慧大师和杰杰从山门里奔出来,他们搀扶起严苛,然后慢慢转身,让伤者倚靠在山门前的石狮子身上。这时,有祈福的信众拔打急救电话,也有人打110。
看远慧大师来到,当当对着他痛哭:“大师,大师,帮帮我,快帮帮我,我要救爸爸!”
远慧大师将手搭在当当的肩上,沉稳地说:“别怕,没事的!一会儿我们就上医院,一会儿我们就上医院!”
“我要快点!”当当有点声嘶力竭。
“好,我们快点!我们快点!别担心,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别哭,你一哭爸爸会更伤心,会更痛的。听话,没事的!”远慧大师和蔼可亲地说。
“嗯!”听着远慧大师的话,当当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并止住了哭声。是呀,他是亲生父亲,冥冥中他就是当当的镇定剂。当当看了看对方,然后又转头看了看严苛,嗯,在那一刻,他们都是那么的温䁔,那么的慈爱。
不一会儿,警察赶到,将悍悍押上警车。悍悍的父母也出来了,其母哭喊着,说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些都是因果报应,实属造孽云云,其父垂头丧气地接受女人的痛骂,然后在警察的要求下登上了警车。远慧大师和警察作了沟通,请求延后处理对当当他们三人的调查。这时,救护车也到了,护士将担架放下,扶严苛侧卧好,然后将伤者抬上车。作为家属,当当在护士的安排下也上了车。
突然,地面狂风大作,山门前几只残破的灰色塑料袋被卷上半空,并不停地盘旋。天空中乌云再次聚集,霎时间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苍穹劈成对称的两半。不一会儿,雨滴像大豆般噼里啪啦地打下来,那声音此起彼伏,就像在油锅里炒豆子般越来越响。慢慢地,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幅宽大的珠帘。屋檐的水滴慢慢地也连成了线,它穿过檐前的破蜘蛛网,流入到地面那长长的砖缝中。大雨从空中肆意地倒落,地上溅起了一片片五彩的美丽的水花,就像一朵朵坚毅而勇敢的石斛兰,在狂风骤雨中绽放得更加璀璨,更加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