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日子,我照旧来到公园边上——老地方——继续我的体验生活:卖菜。
说来这已经是我第八次卖菜了,而我的《卖菜记》也跟着更新了六七篇,其中诗歌两篇,剩下的就是随笔和散文了。
想来,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体验,所以逐一将它们记述下来,付诸于笔端,算是一种生活经历,或者是人生积淀,或者算是一种情怀寄托,我笑称之为:“体验生活”。
记得第一次卖菜,我在嘈杂的菜市场即兴用手机写下了《卖豆角记》(一)短诗,其中有这样三段:
我来不及追随行人的美丽风景
只在乎眼前这小山一样的新鲜豆角
有人赏识是这个时代最幸福的事
把身子放下来,更接近平凡的世界
读书从来都是文人的事情
要体验一回商人,体验生活的苦辣酸甜
一位原来一起共事的姐姐看了后评论道,“你把豆角卖出了诗情画意。”
还有一起在BX公司的同事也是关系不错的姐姐说,“加入才情的豆角更加美味!”感谢之余聊起来,我说我正在体验生活,她说,不过就是有些屈才了…
还有很多好友发来点赞和评论,我也感谢每一位好友对我的支持与鼓励,一一回复着。
其实,卖菜只是我生活的一个小小的部分,相比苦涩的生活给我的,这样的体验式生活得来的素材比任何凭空臆想得来的土壤要肥沃许多倍。
就是“这样的”体验,让我逐渐对眼前的生活有了另一种思考。那就是,生活感悟要大于生活本身。
有一天,几位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喝茶,其中一位朋友开玩笑调侃我说,你从一个手握笔杆子的文人,现在俨然成为一个商人,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还没等我反驳,另外一个朋友替我解围道:你懂啥,那卖的不是菜,是情怀。
可谓一语道破,不能不说,这几位挚友,是最懂我的。
这让我想起来蒲松龄当年在树下摆茶摊换故事的逸事来,虽然我不及蒲老能够写出入木三分的妖和鬼的故事来,至少,在我卖菜的这些天里,我也是遇见了很多不一样的人们,他/她们身上散发着令人敬佩的气质,她\他们各有自己的精彩的灵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在五一街,旁边和我一起卖菜的大娘,她舍不得吃,一天只肯就着水啃那硬硬的饼子,仿佛让我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她也是曾经卖菜卖鸡蛋一天舍不得吃一顿饭…
有在图书馆前,一位年轻的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淡雅的群摆的姐姐俯身在我摊位前告诉我说,给我装一些豆角和茄子,我才注意到,她腾不开手,一只手拎着东西,另一只手则在怀里抱了两本书,我从书的侧面看了看书名,是《边城》和《哈利波特》两本书,显然她刚从图书馆出来。我一边给她她挑菜,一边思索着同时借这两本书的她应该是一个特别文艺又十分喜欢冒险的女生。菜称好了,她一边保护着书,生怕书从怀里掉下来,一边给我从钱包里抽出零钱付给我,我接着钱,又问道,姐,你也喜欢《边城》?嗯,她说着,笑了笑说,就看书这点爱好。她走远了,我还在回想她说的这句话,的确,我们的爱好都越来越少了,在机不离手的时代,能抱着一本喜欢的书看的女生的确是很少了。
有买我苞米,付钱时发现早上出来锻炼没带手机,拿着50零钱我又找不开,她硬是等着我,一边和我聊天,直到后面的顾客来,我收了零钱够找给她时,她才离开,并且说,你是一个挺不错的小伙。
在东山路东口,有在我最后即将收摊时一块钱一袋茄子(足足两斤)卖时,一位老爷子过来从兜里掏出卷皱了的毛票对我说,他吃不起高价菜,生活费都是平时自己一点一点攒下来,只能买市场便宜菜,我听了说,我不收你的钱,这两袋茄子你拿去吃吧,他说那怎么行,你们种菜也不容易,我说那两袋收你一块就行了,他答应了,说,你不太像卖菜的,你这样满满的两袋子卖一块太亏了。我笑了,我说,没事,我自家种的,你拿去吃就是了。
在三角花园,有信誓旦旦买了我家苞米,怕不是黏苞米,第二次,她和她姐姐一起,碰见我,说,上次买的你家苞米煮着可香了,我每天路过都瞅瞅看你在不在,结果这几天都没碰见你来的,我说,我不是每天都来,也不规律,都是自家种的,我母亲摘了菜,我就拿来卖。大姐听了,就拿出手机说,能否留个电话,你下次来了给我说,我好过来买你的菜。于是我说了号码,大姐拨号过来,我问了大姐贵姓,她说免贵姓牛,牛马的那个牛,我就存了,备注牛大姐。在她的暖心的宣传下,身边的顾客本来还在犹豫,都不由分说的下手挑菜,我一时竟忙不过来了。你瞧,这还真应了朋友那句话,我卖的不是菜,是情怀。若论菜本身,其实各家都有各家的好,唯一不同的是,我可能更多的倾注了感情,少了一些算计,多称多送在我这里已经很平常,母亲说,多少便宜卖完就行,我想,我是利他的,利他就是一种修心和修行。
在这期间,也有好多朋友支持我,分担我卖菜压力,你要几斤西红柿,他说给他留一些辣椒,不得不说,我需要感恩大家,所以将这份感恩牢记于心,用真心,真性情在做事。
当然,最令我难忘的是,我遇见83岁的她。
早晨的时候,母亲托堂妹从老家捎了一些苞米,辣椒,于是连着昨天没有售卖完的茄子一起,我又再一次“出摊了”。
说真的,和菜蔬比较起来,苞米倒是销售最快的,每次我都能化整为零,火速销售一空。今天也不例外,刚打开蛇皮袋不过一个小时,一袋子苞米棒从开始挑大个的到越来越小,我也从六个五块逐渐卖到七个五块。
也是因为早晨,公园这一块区域基本没人摆摊,在我的对面只有一个景泰的90后小妹妹在卖水蜜桃,夏苹果,今天卖桃子和葡萄的的河南大姐没来,我也无聊的自顾自拿出手机在写作的群里回复战友问题,打发时间。
有那么一阵,几乎没有一个顾客。我在柳荫下避暑,太阳光从树丫的缝隙里投射下来,斑斑驳驳。正是小憩绝佳时刻。我在地上铺上了编织袋,用另一个装满苞米叶的编织袋当做枕头,这种情形很像小时候农村地头上浇水时刻,把铁锹头反扣在渠边高地,枕于其上,随便地上一躺,就可以小睡一会。
在前几天中午时刻,朋友载着我们去银西,路过银西花海,车上,我们看到好几个农民工横七竖八,枕着砖头或者衣服,席地而睡,他们惬意的睡姿令蒙语妹子不禁发出感叹,哪天我们几个也在公园边上试试这种休息方式,没曾想,我已经先她们尝试“这样的”午休模式了。
还没进入梦乡,就在朦朦胧胧中,我听的有人在询问我,于是我醒了。在我面前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年纪看上去六七十岁,精神矍铄。她戴着口罩,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注意到她看我时期待的眼神。
她上身穿着灰白短衫,麻色长裤干净而朴素。
她看我起身了,问我苞米怎么卖?我回答老奶奶,六个五块,剩的不多了,小个头的的就七个五块。
她的两手拎着东西,赶忙停下来,先把东西放在摊位前,显然她拎了很久,有些累了。
“我就买三个吧,多了拎不动,老了,没力气了,上楼也上不动了……”她的语气中有一丝软弱和气短,但似乎又饱含对自己身体的心有不甘。
“奶奶您今年多大年纪?”我关心道。
“今年八十三了…”老奶奶顺势摘下口罩,微笑着拿起一个苞米,“我手上没劲,你帮我选一下。”
“真没看出来,我还想奶奶应该六七十岁,那奶奶身体还硬朗呢。我记得我曾祖母在世的时候,83岁时都是拄着拐杖……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长寿高龄已是很普遍,但像奶奶这样每天出门买菜的还真是难得”。对于老奶奶的年龄着实让我惊讶一番。
“年纪大了,儿女都不在身边,挺难的…”老奶奶感叹道。我已经很明显感受到她的孤独,同时,又极力安慰她道:奶奶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
“你的奶奶都还好吧?”老奶奶倒关心起我来。
“我奶奶过世了,爷爷去年去世的。”我一时竟有些语噎。
也许是我的回答让老奶奶有些感伤,所以她没有再问下去。
我选了三个个头适中偏软的苞米,装好袋子。此时,老奶奶从她侧兜里掏出她随身携带的小布袋,拉开拉锁。
“年纪大了,记忆力也跟不上了,我怕我拿了你的苞米忘了给你钱。”老奶奶很是认真的说着,又一边口算念道,“六个五块,三个就是两块五,这是两块,我再给你找五毛钱,”我看她从布袋里数出两块钱,又艰难地再数那五角钱。
“不要紧的,奶奶,你慢慢来。”我耐心等待着。
就这样,我一一毛一毛的从她手里接过褶皱不一的一毛钱,仿佛接了份量很重的礼物。
老奶奶给我数够了钱,收起小布袋,我也帮忙拎起老奶奶的两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还有刚买的苞米,我看到一个袋子里是肉,一个袋子里是白白的馒头和豆腐等。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多么的矛盾。我等待着她动身,但又实在不忍心她拎着这么重的东西,所以手里就那样提着,不肯将袋子递给她。
她似乎也不急于离开,在我准备和她聊几句时,她突然先开口说道,“谢谢你小伙子,你辛苦了,我看你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你老家是哪里的?”
被老奶奶这么突然的感谢和提问,我竟一时不知所措起来。我怎么可以承受老奶奶的感谢呢,应该是我感谢她才是。但我又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在愣神一瞬间,我才想起她的问题来。
“我家就是本地的,在四龙”。我回答她道。
“啊,四龙的?我知道的,我是白银……以前就常去你们四龙疗养院”。
“这么巧,四龙疗养院就在三中对面,那是我的母校,我在那里上过学”。一时间,我发现我和她竟然这么有缘。
“奶奶是在附近小区住吗?我在馨园小区。”我再次关心她道。
“是吗?我也在那里住”老奶奶显然很是兴奋,问我道,“你在哪一栋?”
“35栋”我也有些兴奋。
“那应该是在我们前面,我在10栋”老奶奶语气中显得十分喜悦。
“这样说起来还真挺近的。”我激动地说着。
“就是,还是邻居呢!”老奶奶微笑着说道,“你每天都在这里卖菜吧,我以后我就买你的菜,你人挺不错的,祝你和你的家人都幸福,我得回了。”
我帮忙把三袋沉甸甸的东西递送到她手中,我说,谢谢你,奶奶!
她说,我拎的动,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卖菜着。说着,她转身朝着小区方向步履不紧不慢的离开我的视线,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被针扎一般。我在心里默默祝福老奶奶,身体健康,但愿我们还能再相逢。
她是有着樊锦诗一样的气质,和樊锦诗一样的年纪,她高贵的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一次次的变得升华起来。
2020.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