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患者(1)

IMG_20190923_071846.jpg

趴在窗户栏杆上望下去,秋雨下伞像一朵朵移动盛开的花。想像自己跳下去后脑浆迸裂的样子,人群都围了上来,就像电影演的一样,心里笑了笑。

“第二十一个!”吴平双手迅疾的敲击键盘写着门诊病历眼角顺便瞥了右下角的时间和已就诊人数。他有点焦躁,看来后面要加速了。门诊一天病人数在七十左右,上午五十下午二十上下,常年的门诊一般到十点能看到二十五个病人后面才可能准时下班。边写着病历顺手呼叫了下个病人。每个病人之间都是无缝对接,他一秒钟也不愿意耽误,这个病人刚起身下个病人就坐下了。他把呼叫病人后病人从候诊区走到诊室的时间都精确的估计出来,几乎在他写完病历后病人刚好坐下来。早上泡的茶一口还没喝,嗓子发干发痒,膀胱憋的难受,腰也开始疼起来,门诊持续不动的坐一个小时多后这些连锁反应就会出现。他脸色淡然,继续看病,像是自虐一样。病人的就诊时间也被压缩到极限,他一句废话都不说,简洁明了。找他的很多都是老病人,一落座问明情况就开药。碰到陌生的名字他才会仔细问问,只是心中却很倦怠,多年的从医生涯从病人进诊室他已经对病情判定了十之八九,而进行问诊和精神检查只是为了确认和让病人及家属相信。而当他不问了直接说出病人的症状和感受时,经常病人及家属惊诧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摇了摇头,五六线城市的很多人对精神心理疾病的认知能力之差超乎想象,很多这类病人往往辗转在其它科室之间,花费大量精力财力,实在没办法之后才会来到心理精神科,每个新病人到门诊往往拿着厚厚的各种正常的检查结果,哪还用什么排除诊断。正在写病历时,突然有个老年病人进来说:“给我开个药。”他眼睛盯着电脑,头都没转说道:“下一个不是你,出去排队去。”那人在旁边嘟囔了几句见不理他便愤愤的走了出去。吴平的德国同行临行时叮嘱他看病一定要盯着病人进行眼神交流,诊室内最好单对单,保护病人的隐私,这些他都知道,可是实现不了。诊室门一开就闯进来一屋子人,导医根本拦不住。至于眼神交流更是没时间,他看病开药稍微慢一些后面的病人就会鼓噪起来。

膀胱憋要到极限时他刚要起身上洗手间,进来了夫妻俩,妻子是病人,他看完后说:“抑郁症,病的时间长了,以前耽误了,系统治疗是必须的,现在已经出现自杀行为,建议住院。”两人对视了一下,看眼神吴平就知道他们不想住院。果然,丈夫问:“不住院可以么?”“可以,门诊吃药也行。”吴平紧接着回答。“不吃药自己调理可以么?”“可以.”然后他们就互相对视着谁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妻子问:“那我们到底怎么办?”吴平说:“我都说了啊,你问我?”“你说啥了啊,我们怎么办啊?”吴平声音高了些“我说抑郁症要住院,你们说不住院可以不,我说可以,你们说不吃药可以不,我也说可以啊!我又不能强制你们住院和吃药,只有建议权。”“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你们自己做决定。你们定下是住院或门诊治疗还是不吃药咱们才能往下进行。这样吧,你们商量我先看下一个。”吴平顺手又按下了呼叫键。社会医患矛盾的激化已经使得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好心提建议反被误解的事情屡屡发生,根据病情的严重程度提出建议住院,然而病人和家属不一定理解,只能随他们了。看完下一个病人夫妻俩商量的结果也出来了,果然是回家自己调理。吴平喟叹了一声,又一个被耽误的抑郁症患者。虽然他努力解释了这个病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趋势,可是这两口子还是不理解。抑郁症即使门诊服药也是需要长期的。经常有病人自从吃上抗抑郁药之后,不管出现什么问题都要先找吴平,说是吃药吃出的问题。所幸他是见过大风浪的,每次都是将病人的问题抽丝剥茧,慢慢分析,病人才心服口服的回去。时间长了医生们说任何一句话都要想想,尽量做到滴水不漏,生怕一句话没说好让病人抓到把柄。比如经常有人问“你给我开的药有没有副作用?”回答的不好万一病人吃药后出现问题可能就很麻烦。

下午相对悠闲些,吴平看病轻松了许多。进来个小女孩,吴平看了看就诊信息,朱辰,15岁。他身子前倾了些。对孩子他向来都是很慎重的。他常给下级医生说:“给孩子能不用药就不用药,能少用药就少用药,少下具体诊断不能直接戴帽子,多疏导,多找原因,孩子的问题往往都是家庭的问题。”
这女孩是抑郁面容,稍一问诊果然不错,已经在北京上海都诊断过了,只是病情不断反复加重,未能按时服药。吴平给孩子叮嘱要坚持服药,并询问父母来了没。对未成年人,本着负责的态度,他强调必须通知家长。朱辰说:“你多跟他们说说。”吴平知道,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很多孩子通过互联网查询,对自己的病情认识都是比较清楚的,只是她的父母不能理解,这就是抑郁症患者的悲哀,周围大多数人都不理解他们。国家发展越快,人的压力就越大,患抑郁症的风险就越大,目前全国轻度抑郁人群已经接近9000万人,确诊为抑郁症的有2600万人,但是国内现在的识别率,还不到20%。而且,只有10%的人是真正接受过药物治疗的,每年抑郁症死亡人数接近6万人,他脑中迅速闪过这串数字。朱辰把她父母喊进诊室,吴平让朱辰出去后将抑郁症的常识以及父母应注意的事项详细叮嘱,特别是强调这病情加重容易出现自杀行为。朱辰的父母面色恭敬,然而吴平却看到了隐藏的不屑,他们俩一直认为朱辰是不想上学在瞎闹腾,多次割腕只是在要挟他们,而医生却被她蒙蔽了。吴平强压住心中的不快,又耐心的叮嘱。待朱辰进诊室后跟她说“跟你父母都说好了,你放心,只要好好吃药,大多数效果都很不错的,你开始吃药的时候效果都很好的。”

门诊结束吴平回到办公室,双手交替有节奏的从前往后不停的拍着头,同事推门进来看到问:“干嘛呢?”他说:“头闷的很,一天到晚跟戴个帽子一样。”同事笑着说:“那可是抑郁症的症状啊,你是不是得抑郁症了?”吴平也笑着回道:“干这行的时间长了不得抑郁症才怪。”同事道:“你现在家庭和睦,事业顺利,你要是抑郁症了我们都得自杀去。”

你可能感兴趣的:(抑郁症患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