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腊味

        家里的腊味在我回家前就已经在准备了。我家里有个小瓦缸平时放在阳台的旮旯里,等十二月末的时候洗刷一番等着腌腊。我记得过去婆婆拿花椒干炒一大袋盐,之后把买的新鲜的大条五花肉洗净,用椒盐细细地搓磨敷搽,再累在缸里等着成腊。那时家家把腊味往阳台一挂,走在街上就弥漫浓浓的椒盐腌味。满巷的狗子也馋的甩尾乱叫了。家乡的腊味独特却不出名。左边湖南肉酱味足,烧菜下饭也十分下酒,粤腊好像偏甜口,单吃也下饭。但家乡的腊味是抢舌头的盐味,还保留有肉的本味,是清新不腻的,像是修士偏好的口感,却是平常百姓的家常。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南的人家素爱吃鱼。家乡就在浩浩长江边上,还有鄱阳湖托着,小河小塘是不足挂齿的。腊鱼也是本地的特色。我爹平时好垂钓,常常陪细爹与一两好友骑车在市边找处小塘闲钓。当然他也是烹鱼老手。我婆婆是这片区街坊称的好厨手,培养三个儿女顶能做饭,大姑对于一切家常菜得心应手,风格是浓油赤酱的,一家子收拾的膘肥体壮的,而且嗜辣,江西的土辣椒在锅勺间玩的溜溜的;小姑喜欢烧肉,烧肘子与鸭件常满堂称赞,与朋友们啤酒对酌,日子也有滋有味;就是我爹专注烹鱼,酱烧、清蒸、腊炒、烹汤总是火候分寸十分周到合适。最近钓的小鲫鱼煮汤,把煎蛋与蕃茄添进去鲜掉睫毛也不够,特别是鱼脂肪融开把汤水化白,不放盐也叫舌尖春江水暖。

腊鱼是直接蒸的,形表似红烧肉,蒸出的卤汤汁浊浊的沉在油水下。草鱼从肚子对称剖开敷椒盐,挂在檐竿上,由其得阳光沐浴,冬风抚摸。有的瘦鱼整条引铁钩穿鼻,直吊着晒干痷了;有的大鱼难腌,就切了小块排在大竹扁上,油亮的玉脂肉就干成了红木料子。公公就偏爱这菜,每每一个人端去吃,说是下饭极了。我反是怕极了咸口,咬一口就四处找水。自从婆婆冬天摔跤导致腿脚不便,家里年年腌腊的任务便给了身体尚硬朗的公公。我爹也会腌,大姑小姑也会送腊肠来,但公公还是坚持四季剁椒酱,腊月腌腊肉。公公的厨艺是在婆婆手脚不便后进步起来的,也是怕闲出烦病。腌腊味为了对付家里天天吃的问题,有时舅娘姨婆来做客什么的也要送些出去,可以说做的是丰年留客足鸡豚。等腊肉熟,去菜场买应季的篱篙菜,菜梗子清炒腊肉片味道十分清新,冬篙吃的出十分的春天气息,鼻脸好像是闻见公园里春草疯长,绿烧嫩枝。腊肉是过了冬的好肉,皮有劲,肥不腻,瘦片实,盐味足。

腊肠可好玩,随鱼清蒸,随肉清炒,不拘形式的瞎搞也不会错。到是腊猪蹄只有与莲藕炖汤最最得劲儿,特别添了花生与蒜叶碎,若是先喝汤再吃饭那吃什么都是嫌寡味的。南方的冬天阴湿,不爽快。但是晴天有太阳的地方依旧是暖和的,暖和的可以安抚敏感的伤口。婆婆会自己推着轮椅来到巷口晒太阳。旁边公公搭着架子晒衣服还有腊货。我有时坐婆婆边上说说话。关于那些亲戚,关于那些看上去欣幸的背后令人感概的悲伤。像姨婆那样待我们家十分慷慨,也好破费,实际上她的保障低微,还要支持几个女儿。就连一向算是小康的大舅婆因为舅公的痴呆与女儿一家的事情,日子变得紧张。还有那些真正富贵的家里那些一地鸡毛的样子。能安心吃饭,舒服的晒太阳真是值得珍惜的。

公公也常说着知足常乐的话,而知足对于不懂的一辈是最后的目标,是现在不会理解的事。以前没有走时我会推着婆婆去后街理头还有看医生,老路凹凸不好走,坑多,我要很有力气很有把握的推着。婆婆也不大能吃饭了,一餐乘的米饭是小小的几勺子,吃着有点稀烂的菜梗和咸菜,有时候也催她多吃肉,自己也剩着好内容等她解决,觉得老来的生活她可能是满足,也可能是妥协,但都是在与生活的无奈打交道后的和解,为了子孙的吃饭现在还能在厨房扶着墙忙活。我只希望她多晒会太阳,也希望家里少做剩饭,餐餐吃干净,吃的也健康些,就是腊肉也要舍得吃,而不是为我不舍或者去挑剩下的。现在的年轻人多是在出走,而能在家乡上大学的真是幸运的,没有奔波,也不必多挂念,一直生活在生养包容自己的地方。而真的游子们那些流淌在血液中的故乡,是多遥远都挥不去的。那些腊味虽然我不大吃,但是一见到便想到故乡,想到江南巷子里的家,暖烘烘的太阳,乱窜的猫狗,带着孩子的老人,中午家家户户的炊烟。那是段记忆,也是一个人的魂。

你可能感兴趣的:(家乡的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