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规行矩步,随世间众人之浪潮而行,可内心却总有一种渴望,冲突出方圆规矩的边界,哪怕只是偶尔小心谨慎的试探,间或莽撞执意的任性。因为我害怕自己会方正愈加,失去祈盼渴求。一场长途的骑行,带来的是心跳着加速的感觉,以及四肢疼痛,疲惫不堪的经过。
这亦一场蓄谋已久的逃离,多久呢?两年吧,但是当时的自己还没有如今勇敢,说走就走,有的只是一种想要和向往。我是一个相当任性又执着的人,任性让我少去在意别人的眼光,执着使我不轻易放弃。所以今年初在做年计划的时候,就写下趁这个毕业季要出发环海南岛。
自从去年从青海湖回来,自己就懈怠了,去健身房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毕竟想要的马甲线有过一次就好了,青海湖也骑了,没啥动力啊。三月四月都是在各种图书馆宿舍,看书看到呕吐,每个星期的周六周日,我不是在考试,就是在去考试的路上,更加缺少运动。在去之前我十分担心自己的体力不行,临时抱佛脚去田径场跑了几天的步,但真的是没什么用,必须得扎扎实实去健身房才行。
这一次也是在517的群里约到队友兴爷,骑过318的大神,我这菜鸟根本就是渣渣。刚好我们的行程是可以吻合,出发前一天参加湘潭的考试,回来马不停蹄飞海南,对于我来说五一假期不耽误考试找工作,恰合我的心意,毕竟毕业和工作的事情才是今年最大的任务。
人们习惯用大脑指导人生,而我,更希望能够用心脏生活,感受让你心动的一切。
4月28日19:10飞机到达海口,时隔两年,熟悉的椰树,大巴,没有陌生感,是宾至如归的感觉。昏黄的路灯和椰子影交错,夜晚吹来的风也是热的,而我还穿着长卫衣,长裤,背着大大的书包,一个人走在海口的街道上,去海口517。
我真是发自内心喜欢住青旅,因为总是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见识经历,有意思极了。听他们说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某个骑行爱好者,同样酷爱羽毛球运动,每次骑到一个地方,就会找到这个地方打羽毛球最厉害的人,向他发起挑战。竟然听出了江湖武侠的味道,打遍天下无敌手,谁说在现代生活没有侠骨柔肠?骑行圈就是一个江湖,有的人如痴如醉,将所有的热情和精力,投入其中,有种不疯魔不成活的味道。我打心底佩服这类人,就像武侠世界里的武痴,单一个痴字,便是足够我去仰望的。这次在517停留的一位大神,便是这样一位骑痴了,在环中国中,曾经海南中线16小时300km,膝盖已经献出去。同时还遇到了老乡肖子浩,互联网工作者,环过台湾(我超想去),这篇游记要不是他一听说我是个语文老师,就追问我游记呢?我恐怕忙过这几个月,也就不再写了,像被催更的小说家。
晚上我们便租好了车子,装好装备,只等天亮啦,第二天要清晨出发。
4月29日 海口517——文昌 80km
这一天的行程不多,主要是第一天适应环境,海南已经是三十好几度的温度,又晒又热,出门之后就感觉一直在追兴爷,早上上班的行人很多,交通状况不是很好,我的技术又不好,体力也不行,已经感觉到这是一趟并不简单的行程,没走多远,就在一个斜坡上乓得一声摔倒在地上,旁边骑小摩托上班的人过来问我没事吧,要不要紧,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说没事没事,你先走吧。右边膝盖摔青磨破了点皮,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大约九点多,我们停下来休息吃早餐,不习惯海南的早餐东西,甜甜的,一点也没胃口,但是没办法,必须补充能量。
太阳一直在晒,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告诉我们万事开头难,越到后面只会更难。路上吃到一个冰椰子,发出此乃生命之光的感慨,没有这个冰椰子我要怎么在这炎炎烈日下存活!中午我们没有停,因为我的速度太慢,必须用时间来补,不然赶不到文昌。后来我时不时停下来推车,累、热、晒、闷,又有点晕想吐,心脏负荷太重,扑通扑通的跳得好快,不行,我得休息一下,不然我会晕倒了。我问兴爷要不要休息,我说我想躺下来休息一下,你大爷果然还是大爷,不累啊,不需要休息。我内心是绝望的,于是我铺开雨衣在树影下,内疚自己拖累队友的速度。我会不会不行要搭车回去了......我才刚开始......我不想放弃啊......我在做什么!西瓜空调不好吗?心里OS了一万个可能,爬起来,走吧。继续前行。
就是在这样疲累的路上,一点点的甜,就滋润了整个身心。在确定能赶到目的地后,和兴爷一起躺在吊床上,听听歌,聊聊天,世界一下子变得美好起来了,安逸、巴适。
回想起来,这是整个行程中最累最无助的一段路。这一天,我像是故事里面的那头驴子,而兴爷就是挂在前方的胡萝卜,就这样疲惫的驴子竭尽全力追呀追呀......
在这一天,我们队伍的另一个人在所有可能的夜晚悄悄走来。
4月30日 文昌——博鳌 60km
经过前一天的煎熬,这一天的行程变得毫无压力,以至于我已经忘了这一天的沿途,只记得在路上吃了一个椰子躺了吊床,半天多就到了博鳌,在博鳌517吃中餐。同屋的是个00后的小妹妹,大二学生,独自来骑行东线,她的行李很重,无人机、三脚架、相机。听她说这一天她被高德地图导航到泥泞小路,骑好久看不到一个人。我问她,“你会补胎吗,会上链子吗?”她说:“不会啊。”“那万一你在无人的路上发生这些状况了呢?你想过不?”真是有勇敢的女孩子。不过后来在骑行大群里面听说这个妹子被捡了,而且被照顾的很好,就放心了。
这一天如度假般休闲,下午去逛了一下博鳌禅寺,认识了传说中的凤凰花,原来是一棵树,开的红色花,像含羞草一样的叶子。一路和住在青旅的骑友一起聊聊,说说三体,讲讲拉萨的见闻,出来的时候与另一个骑友会合,专门从文昌赶来,会见兴爷的老友嘉神。到底还是不知道嘉神的工作,被兴爷说得神秘的不得了,很厉害的样子,据说是甲方。
吃过晚餐去海的故事走走,终于来到海边,我曾经以为整个环岛的路,很多的地方会是左边海右边山,其实呢并不是。不过经过一天的奔波,此时踩沙子吹海风,长长的路,慢慢的走,椰子林就在旁边,很有海岛风情,如此闲适。回到在博鳌517,天南地北的人汇聚一起,来了几局面对面狼人杀,游戏体验感极好,因为之前都被朋友吐槽啊,玩不好,而那一天的游戏,如此有趣。
5月1日博鳌——陵水120km
睡了5个小时起来,5点40多从博鳌出发,晚上六点半到达陵水县,从烈日到暴雨。
并在嘉神的指导下学会换挡,变速,新技能get。
遇到一场大暴雨,把我和嘉神困在路边的一间破屋里面,房子破旧,很多灰尘,应是许久无人居住,像极了电影里面的小鬼屋,气氛阴森。但里面还是有几个人,躲雨,量墙的长度宽度,应该是房子的主人准备改造房子。盯着房檐漏下的雨,发呆,鞋子袜子早已湿哒哒,一开始下起雨来是有点兴奋的,觉得好好玩,慢慢的发现雨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大风刮的树枝晃动,掉在路上的一些,叶子和雨混在一起,热带雨淋。要赶行程啊,想办法先是脱鞋上车骑,不得行,硌脚,并且我脱了鞋还矮了,够不着踏板!来自一个小矮子的自卑。还是穿上水鞋赶路,这下真是无比落魄了,在雨里淋得分不清南北,冷冷冰冰的雨哗哗打在你的眼镜上,天哪,这又是遭哪门子罪呢,一点也不好玩。穿上雨衣闷得慌,不好动作,脱下雨衣湿一身。
迎着雨走了好长一段路,天上的乌云一点也没有少,伴着雷声,整个天空是暗的,骑着摩托车的某位路人过去,为我们竖起大拇指,风里雨里以示敬意。因为下雨,我不敢骑快,嘉神一直鼓励我快点骑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目的,路上碰到来自长沙的老弟,被一辆拖拉机盛情邀请两次,一溜烟就到前面去了。一方面怕赶不到陵水,一方面又不想搭车,两难境地,我下定决心说,“我们先尽力骑,能到哪里就到哪里,实在赶不到就搭车。”当前面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要继续选择坚持某些坚持,行一步算一步,也许柳暗花明了呢?
雨渐渐停下来,海南环岛最大的一个坡,好汉坡早有耳闻,去年在青海就听说有个妹子下这个坡煞车不到位,飞出去导致毁容。所以我的内心是害怕的。决心骑上这个好汉坡,当回好汉,坚持了很长一段路,越来越陡,一个不留神就掉下车了,然后再也上不去,直接上车就往后面滑,技术还是不行,几次嘉神帮我握住自行车后面固定也没上去,几步又掉下来。看来这个好汉是充当不成了,只好放弃。
下坡的时候小心翼翼,因为害怕不敢放开刹车。下坡极慢,但可以好好欣赏被暴雨洗过的山村景色,水稻熟成了金黄色,被山和人家包围,宁静、安稳、祥和。一片片,墨绿的山有点发青,腾起一阵阵云气水雾,像是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让我想起黑岩晶与末永圣初遇的那个山村的晨,黄狗在路边,往来的人少得很,马路上跌落了的叶子枝丫被自行车的车轱辘压过,声响真实的存在。
音乐能缓解疲劳,一路飙歌进城,嘉神唱歌好好听,而我的调在就跑到陵水城里啦。晚上兴爷带我去买了骑行裤,我可怜的屁屁等来了它的春天。为啥今天的行程没提到兴爷,因为他这个狼人,在泼天暴雨的时候,蒙眼赶路,比我们早到目的很久。
疲惫的一天又结束啦。
5月2日 陵水县——古崖州城 110km+
这一天的路程一开始时泥巴坑坑洼洼路,然后就是在烈日下进三亚城,直线行驶,没有大树没有风,一条笔直的新修路段,新移植的树枝丫还不完全展开,烈日在头顶炙烤着大地,我还自己蒙得严严实实,三层外三层,更加密不透风,比暴雨爬坡更累。远远的看到三亚免税城,好想去逛,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我恨。路过林旺市场,想起两年前和霞霞在这边逛海鲜市场和水果市场,有旧地重游的感慨,海棠湾的日子啊,我想念那片蔚蓝的初恋海,怀恋星空下的皇后湾。
之前在群里看到有人发了一张图片,马路上暗红的“血迹”问这是血吗?一路上的确看到车马较多的地方有这样的现象,也一直以为是交通事故留下的血迹,在车多人多的地方骑得是格外小心。直到看到旁边骑着摩托车的某个人从口中吐出一口红色的槟榔水,才明白这红色印记的由来。
5月3日 三亚崖州——东方市 120km
左边是海,怀里是歌,一棵开花的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和嘉神一起搭着小小三轮车,慢慢悠悠,海风一下子就把头发吹干了,也吹走了今天积累下来的还多疲惫。双脚又一次踩在了沙滩上,似乎是这样的,每个地方的海滩都不一样,这个海滩的沙没有温柔的细腻,海滩鉴赏家是不会满意的,也不会为它而停留。
几天的疲惫,在晚上的脚底按摩,王者开黑中渐渐缓解。
5月4日 东方市——儋州140km
这是绕远路的一天,多跑了10km+的山路,上了县道灰尘仆仆,没有小卖部,只有大卡车和灰尘,几次想伸手招车出山。幸好在走错路前给自己和嘉神一人带上一脉动,我说:“嘉神你看到前面有个骑友吗?他看我一个人爬坡好累,送了我两瓶脉动呢。”这就成了我们绕路后惟一的力量来源。
大雨把儋州城笼罩在一层薄纱当中,远山淡墨,近山浓墨,缥缈迷蒙,我们是儋州水墨画上的几方急流而下的扁舟。我记得苏轼曾被贬于此,也记得朋友方格子是在这座城市的,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晚餐的时候,嘉神和兴爷一起聊了学生时代爱情的悸动,有如李荣浩所言的年少有为的无奈,有一路的318被刻下青涩的爱你,石刻却比爱情的保质期更长,原来成熟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不会再有让你热爱到非要不可的程度,爱情也好,事物也好。我也开始慢慢变老,慢慢说服自己放弃热爱,放弃执着。就像某天我突然害怕有一天我又变的不喜欢自行车,不喜猫猫,竟然连自己都害怕自己的善变。
5月5日儋州——海口124km
到最后的时候,只记得车轮在路上翻滚啊翻滚,一圈一圈,一座城有一座城的路,各有特色,柏油路也有两样的,水泥路各有特色,累极了和嘉神一起再马路边看蚂蚁搬家,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对万物有着谜一般的新奇。在进海口城的路上,一路聊着天,不那么疲惫,嘉神给了我许多找工作的建议,而那时的我是怀着对未来茫然的恐惧和焦虑,觉得风也温柔,天也温柔。
进城的时候逢着下班高峰,海口的小摩的大军把我淹没在其中,骑车技术不好的我,根本就不能好好的上车骑,只能推车,一个一个路口的斑马线红路灯,穿越整座城市到达城郊的517成为了一件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路遇一家清补凉,下车补充能量继续上路。
蓝是一种信仰,没有什么是一片蓝治愈不了的,或蓝的天,或蓝的海。
内心深处秉持着对蓝色大海和天空的热爱和追求出发,所以在海南骑行之前,我以为我的文案会是这样的。七天的行程现实是,赶路已经成为一种麻木,山坡,或者此起彼伏,像丝带一样时而上时而下,或者陡陡的让你像是要骑(推)到天空上去一般;笔直的马路林荫覆盖的马路,水泥、两种柏油、石子灰尘......没有什么是一罐红牛、一瓶脉动所治愈不了的。我还开玩笑发愿说自己再也不骑了,说完就觉得不舍,宝岛台湾我还没去,新疆独库亦是,就像马哥说的,心总会痒。
兴爷说,经历过这场长途骑行,回去的就会有所不一样,眼神更加坚毅,身体更加强健。就是这样的,当你走过一段异常艰辛的路,再深的泥潭也可以爬起来吧。所以一直觉得人嘛,最难得的是身上的那股韧性,云霄精彩和地狱糟糕,都被这股子韧性定住了。话说回来,作为一个爱美的小仙女,兜了这一圈,我的小腿手臂粗了,皮肤黑了,体重还加了五斤,只能安慰自己在用外表的美丽换取生活的精彩,换取不一样的经历咯。有人爱你的容颜,有人爱你的经历故事性格......
所谓“游之胜者,适其时可乐也,得其地尤可乐也,而所游又皆佳士,宣其和、舒其郁、畅其心,愈可乐也。”七天800公里马不停蹄。感谢兴爷和嘉神的一路照顾,没有他们,我根本无法骑出海口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