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做你的领航人,为你保驾护航。
『1』
周易年第一次见到薄青衣,是在初一那年。这个姑娘虽然还没长开,但看轮廓就知道以后会是个美人胚子。她留着齐耳短发,像个假小子。
但她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小角落里做题。平日其他人打成一片,她也不会过来凑热闹,看上去特别乖巧,与她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周易年打心底不喜欢她,他觉得这种女孩子特别假,特别造作。
初中三年,薄青衣活在竞赛班里,沉默得就像不存在似的。兴许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就只有周易年一个人会记得,初中那年的竞赛班,有一个叫薄青衣的女孩子。
其实薄青衣也记得周易年,这个人总是用不友善的眼神看着她,每次看到他,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后来上了高中,这个小姑娘长得越来越标志,齐耳的短发变成了及腰的长发。她长得好看,社交圈子也开始广了,整个人也开朗了不少。
薄青衣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在竞赛也屡获佳绩,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可是周易年还是不待见她,还是觉得她假。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就是跟这姑娘过意不去,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薄青衣喜欢景皓,这是他后来看出来的事情。景皓是他的好兄弟,他下意识不想让薄青衣接触他。
但薄青衣事实也不是他想的那种人,她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骨气。她知道景皓对自己没有感觉,所以也从来都不会刻意去纠缠他。但她发现,景皓身边的那个好朋友,总是提防着她。
她心里觉得怪,想不通为什么过了那么久,这个人还是视她为眼中钉。
某个晚上她越想越不通,跑去照了照镜子,也不见得太丑。努力回想了一下知道他的这四年,也从来没有去招惹过他,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
『2』
第一次真正有接触,是在高三那一年,竞赛队里要做project,两人一队,而他们就不偏不倚分到了同一个队伍里面。周易年不是惹事的主,薄青衣也不是。就算对对方有成见,他们也不会拿手上的项目乱搞。
项目工程量很大,有时候在学校搞不定,周六日还要出来做。那段时间他们的交流渐渐多了起来,繁重的工作量根本让他们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些其他的事情。
那个时候,周易年对薄青衣的看法稍微有了些改变。她做事总是很认真,全神贯注,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一定要尽善尽美。她从不拖沓,交代下去的任务,她一定能够在早过指定的时间做完。两人很合拍,周易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的想法总是与薄青衣不谋而合,做起事来轻松了不少。
可是到了完成项目的后期,薄青衣每一次在外面干活干到一半,就接到一个电话,匆匆离开了。一次两次,周易年不好意思拦她,怕她真的是家里有事。可是,次数太过频繁,多少都惹来了周小少爷的不满意。
周易年不是什么好脾气,他直接摊牌:“为什么你总是会遇上事啊?”
从他的语气中,薄青衣听出了深深的不满。她明白问题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不好反驳,只能一个劲的道歉。
她是真的遇上事情了。
薄青衣的母亲在她出生没多久以后就离世了,父亲娶了个继母。早些年继母还是一个温柔的人,但这些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她贪婪的本性就开始显露。
前一段时间,父亲出了一场车祸,一直躺在医院里面昏迷不醒。继母本就是个不安好心的人,自然不会花心思照顾她的父亲。
每当她不在的时候,继母就喜欢闹事。就算薄青衣和父亲的关系一直都很一般,但他始终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不去照顾他。薄青衣需要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完成project,还要一边照顾父亲,忙得焦头烂额。
这么一闹,她和周易年的关系又开始僵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副不太情愿搭理她的模样。
不知者无罪。
薄青衣没有办法怨他。
跨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是临城NOI的选拔赛。薄青衣被这一段时间来的事情闹得头脑一团糟,第一天的比赛没有发挥应有的水准。而第二天的比赛,她被继母百般阻拦,最终错过了比赛时间。
一下子,最有希望的少女,变成了大家眼中的最失望。开朗活泼的少女在那一段时间忽然沉寂了下来,让周易年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周易年无法再对她有成见了,她眼里的悲伤,一点也不假。偏见一点一点,幻化成了心疼。
她没有跟任何的人说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的生活很明显没有按照正常的轨道进行。
最终,父亲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在跨年夜那一天,悄然离世。
薄青衣更加沉默,几乎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3』
办好父亲的丧事,便迎来了期末考。考试结束了,便是寒假。寒假她和周易年约好了要一起出来做project,家里的事她也无暇顾及。
小年夜到了,今天周易年赶着去亲戚家吃饭,项目就提早结束了。薄青衣早早回了家,却发现了继母在偷男人。
父亲去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继母对于她撞见了这种事,毫不忌惮,反而是给了她一个平台,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薄青衣赶出这个家。
房子写的是继母的名字,所以这里不属于她的家。
家没了。
比赛输了。
梦想断了。
薄青衣带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十字路口的交接处,听着红绿灯“滴滴滴”的响声,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去。来来往往不知道走过来多少趟行人,在今天这个节日里,不远处的湖畔放起了烟花。寒风掠过她的耳畔,身凉,心也凉。
此时,她在对面的马路,迷迷糊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卡其色的大衣,朝她的方向走来。
周易年也看见了薄青衣。今天那么冷的天气,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在风中,她显得异常薄弱。
他朝她走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去旅行?”
薄青衣没有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周易年察觉她的不对劲,有些慌张,朝她靠近了两步,又问:“怎么了?造人欺负了?”他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四周包裹着他的气息,是温暖的。薄青衣一下子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这样在他的面前哭了出来。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忽然有这种改变呢?周易年那个时候没有想通,很多年后也没有想通。当看见薄青衣哭的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地只想着去哄她。
周易年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她也顺理成章地在他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久违的温暖让她一下子特别贪恋。哭久了,她也不哭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双手环抱着他。周易年下意识没有拒绝她,她身上的气息太过干净,完全消除了他多年来的偏见。
他好像感觉心头微微一动,有些地方,软了许多。
周易年带着薄青衣去到了旁边的咖啡馆,给她买了杯热饮,还有一些吃的。小姑娘吃饱了,也开始愿意说话了,她红着眼眶对他说“谢谢”。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周易年打心底想要帮她,薄青衣犹豫地看了他片刻,讪讪开口,把家里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紧接着伴随着的,是一句“对不起”。
“那你打算今晚怎么办?有没有亲戚住在这附近?或者你能联系到哪个朋友吗?以后打算怎么办?”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女,周易年做不到坐视不管。
“没有亲戚,朋友去旅行了,以后回学校住宿吧。今晚……今晚就住旅馆吧,好像这附近有。”薄青衣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但她是清醒的。
住旅馆?周易年打量了一下她,女孩子唇红齿白,面容精致,光是走在大街上就不怎么安全,那就更别说住旅馆了。同学一场,他没有办法让她以身涉险。
这是周易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其实你可以考虑去我家借宿一晚。我爸妈在这边买了套房子,因为这里离学校近,但他们不会住在这边,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来我家住一晚先,总比去旅馆要安全得多。”
薄青衣下意识是拒绝的。她没有那么厚脸皮大半夜去男同学家里蹭宿。
『4』
兴许是意识根本没有太清醒,薄青衣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眼前花言巧语的人骗到了他家。他是开了条件的:“当我租一个房间给你,每月480,包晚饭一顿。生活互不干扰。”他还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家里人,家里人对这个事情也不抗拒,当场就答应了。
这个条件确实诱人,还比学校住宿优惠得多。薄青衣现在身家清贫,这些年比赛累积下来的奖金,加上母亲留给她的遗产和父亲的零花钱,最多也只有四万块钱。父亲车祸的赔偿款,继母全部吞了,一分钱也没有留给她。
而下一年她就要上大学,想必又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这样一想,答应周易年,也不是脑子一热的事情。
房东与租客的关系就这样建立,两人project做起来也方便了不少。周易年看得出薄青衣还是有心事,便会想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哄她高兴。薄青衣对周易年也不赖,基本上的晚饭,都是她包了。
不知不觉,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喜欢的种子就是在靠近的过程中慢慢发芽。不单单有周易年之于薄青衣的,还有薄青衣之于周易年的。
三月底,project交了上去,四月底,出了成绩,他们拿到了金奖。与此同时,拿到金奖的还有景皓和另一个男生。
景皓是知道薄青衣住在周易年家里的,薄青衣最好的朋友也知道这件事情。为了庆祝此次获奖,四个人凑在一起到周易年家里吃火锅。
只是这一次,周易年总感觉有些别扭。他猛然想起,不久之前发现的事情――薄青衣喜欢景皓。就算景皓是他的兄弟,他心里还是觉得不爽,就愣是自己憋着一个晚上没有跟薄青衣说话。
但这种淡淡的醋意也没有维持多久,高考的脚步近了,他们埋头苦干冲刺。那一段时间,周易年妈妈来了好几次,为两个孩子煲汤补身子,生怕累坏。
终于,高考结束,彻底解放。
薄青衣忙着做兼职,周易年就出去旅行,两人好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两人的关系好像一下子变冰冷了。一闲下来,周易年就觉得自己像个小女生似的,开始胡思乱想。再见面,已经是三个星期以后了。
周易年刚回到家楼下,就看见薄青衣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争执,男生伸手去拉扯薄青衣,薄青衣不断往后退,他就一步步往前追。他曾经觉得薄青衣长得不安全,到现在也是这样觉得的。没想到他就不在家里三个星期,她就净会给自己惹麻烦。
周易年有些恼怒,拖着行李箱走到薄青衣身边,将她搂进怀里,不耐烦地问那个男子:“你谁啊?”他的忽然出现,让薄青衣愣了愣,但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
见到有人来了,那人也不好意思纠缠,灰溜溜就跑了。她眨眼看向他,双眼仿佛要溢出水来,异常遭人心疼。他有些心烦意乱,搂着她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良久,当两个人的呼吸都没有办法平稳的时候,周易年终于松开了薄青衣。他正气在头上,无论薄青衣说些什么,他都不愿意去搭理。回到家,他径直走进房间里,留下薄青衣一个人在客厅里不知所措。
洗了个澡,心情终于平复了些许。回到客厅的时候,薄青衣还在那里,只是身子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一天的工作量足以让她感到疲倦,周易年控制不住对她的心疼,轻轻将她抱回了房间。
只是她的睡眠浅,刚把她放到床上,小姑娘就睁大了眼睛,可等她怜兮兮地看着他。周易年不说话,等她开声。
“为什么不回我微信?”她的语气很急,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周易年被她搂着脖子,心绪不定,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啊,我觉得你喜欢我兄弟,又跟我走得那么近,我心里不爽吧。万一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呢?
那一刻,他没有办法说自己不喜欢薄青衣了。
周易年没有作答,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帮她盖好被子,轻声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回学校填志愿。”
那个夜晚,谁也没有睡好。
回学校填志愿,两个人是一起出门的。薄青衣和周易年都考得不错,上了一本线,只是薄青衣要比周易年高上五分。拿着志愿表,她和周易年站在一起,视线来回在临大和F大之间。
这时,周易年忽然来了一句:“景皓会去F大。”
薄青衣不解他的用意,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别扭。她抬起头,看着周易年好像置身于度外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些什么,笑问:“那你呢?”
周易年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一出,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临大。”
“那就临大吧。”薄青衣没有再犹豫了,立即抬笔。这下子换做是周易年慌了,连忙阻止,稍有些失态地说到:“你疯了吗?F大的计算机系是全国最好的。”
“所以你填了F大,对吗?”薄青衣也不介意他撒谎,直接拆穿他的谎言,眼里含笑。
周易年吃瘪了,没有说话,到后来还是点了点头,把表交上去以后,不自在地先走了。
薄青衣看他的样子,一下子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她匆匆把表填好,交给负责人,然后小跑追上周易年。她拉着他的手腕,然后顺理成章地滑落他的手心。
周易年好像不在意,先是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到了,稍微吃惊了一秒以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走了没几步,小姑娘忽然扯了扯她,周易年停下脚步,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笑着说:“盖章,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曾经最不喜欢的女孩,会变成很多年后无法控制的喜欢。
他也笑了,回吻,接着说:“好,盖章,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