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喜爱在墓碑上刻夏日长逝的风,落满山头的雪,还有挂于天空的弦月。
我不爱什么,唯爱那横跨了整个夏的长鲸。
1
阿鲸。我喜欢这样叫她。
狐朋狗友们都说她是个怪人,我也这么认为。她总是很孤独,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上厕所。她留着厚厚的齐刘海,喜欢披散着头发,走路总是低着头谁也不看,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差点撞上了人。
刚在一起那会儿,我总喜欢在她耳边暧昧地轻声说话,她红着脸耳尖也是红的,低着头像极了刚成亲的小媳妇。
我对她说,以后叫你阿鲸好不好?
她转了头,刘海长的挡住了眼睛,她用手拨了拨,疑惑地看着我。
你知道Alice吗?因为声音频率与众不同,它被认为是个哑巴。阿鲸,你很像它。
像它一样孤独地行走,像它一样有着不被理解的声音。
头顶的灯亮着暖黄的光,就这样大咧咧地洒下来,阿鲸的眉眼隐匿在阴影里,这么一看,更像了。
她没有说话,只余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我正想着她是不是不太高兴,毕竟在我的话里透着她是异类的暗语,可没过多久,她就抬起头朝我笑了。
我知道,她同意了。
2
阿鲸是个娇小的姑娘。一米五六的身高,三十五公斤的体重再加上一张小圆脸,不化妆的时候像极了还在上小学的学生。
我时常同她调侃,说走在路上没有人会怀疑我们不是父女,或者说他们都会以为我口味极重,是一个十足的变态。
我乐呵呵的,她却不太高兴。阿鲸抬手打掉了在她头上作乱的手掌,左脚一跨离我远远的,生气地说:“你别和我站一块儿。”
世界上最令人手足无措的事情大约是女朋友莫名奇妙同男朋友生气了,我悻悻地跟在一旁一句话不说,只拿眼睛时不时地瞟她。
小姑娘气红了脸,嘴巴撅的老高,都快赶上我家挂油壶的钩子。她偷偷看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还以为我没发现,幼稚极了。
我自命风流,与阿鲸这样的人在一起着实是意料之外。不管从长相还是性格来看,阿鲸都不是我的理想型。
阿鲸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她认定的事情从不改变,就像她固执地认为我是因为爱才同她交往。所以当她穿了一双她讨厌的恨天高乖巧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感动吗?也许吧。
天上那朵像极了城堡的云飘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女孩或许也不错。
3
我二十四岁那年,阿鲸毕业了。
她拿着简历奔走在各个大大小小的公司,天气很热,她的额头沁满了汗珠。回到家的时候,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糊成一团像电视剧里演的女鬼。
阿鲸躺在我的腿上,向我抱怨大学生毕业即失业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我看着她疲惫的眉眼,轻声说:“阿鲸,换个发型怎么样?”
与阿鲸交往两年,她一直留着自己厚厚的齐刘海,从没变过。见一个人的第一眼总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若我是公司老总,也不会想要录用一个显得阴翳的员工。
她一骨碌坐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说:“明天就去。”
给她做头发的是一个有些潮的男孩,花臂、唇钉,还有一头酷炫的七彩头发。用阿鲸的话来说,他是当时代的不良少年兼精神小伙。
起初她不太乐意,但无奈大家都说他的手艺不错。
不过,确实也不错。
理发店里充斥着吹风机“呼呼呼”的声音,我百无聊赖地等了五六个小时,阿鲸终于改头换面。
薄薄的空气刘海,羊毛卷在齐肩位置,不说倾国倾城,倒也如邻家女孩般娇俏。
阿鲸问我,美吗?
我愣了愣,抿嘴笑了。
美,美得一点也不像你。
4
阿鲸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桌子的菜。
她尝了尝,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我伸了筷子一一夹过,唔,红烧茄子太咸,糖醋排骨一股焦味,难吃极了。
我嫌弃地想拿出手机点外卖,她却拦住我对着生日蛋糕许了一个愿望。
“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吃到阿江亲手做的菜。”
嘁,笑得这么开心,没诚意。
愿望是能说出来的吗?肯定实现不了。
啧,嘴巴上全是油,难看死了。
那晚的菜很难吃,蛋糕也很腻,可是阿鲸的笑却纯粹自然,眼睛里像是藏满了星辰大海。
我曾不止一次渴望能得到这样一双眼睛,可后来我也不止一次后悔得到过这样一双眼睛。
狐朋狗友们约我一起去酒吧喝酒,是许久未曾入口的烈酒,混合了酒吧舞女身上的劣质香水味,呛人却是许久不曾体验过的畅快。
阿明端了酒杯挤到我的身旁,勾着我的肩,自以为悄咪咪地说道“江哥,还没分呐?”
“不就一个小小的赌吗,用得着你这么认真?”
“谢双这人大家都知道,哪能配得上英明神武的你啊。”
阿鲸本名叫谢双,谢家无双。
想起她的模样,我嗤笑一声,那愚蠢的姿态还真是谢家无双。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