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对异性好友及一些小概率事件
第九话 误闯另一个世界
一个多星期来，日子过得像打仗一样，做了一个比稿大提案，还得从海绵里挤水地抽时间构思剧本，挨到周末时，我基本被安息掉了。
我黑着一对眼圈，亮出被豆豆占领的半张脸，苦着剩下的半张脸，对阿凯说：“干脆你帮我捎礼金去好了，我这样子，真的无法见人。”
“婚礼上有你情郎？追慕者？还是心上人？”他瞧一眼我的脸，不以为意。
“就算老同学也抬不起这张脸啊，这样出去，人家肯定得猜我混得有多么多么的凄凉。太丢人了。”
“据我所知，在中学圈子里，你既不是美女，也不聪明，和你现在的形象高度保持一致。你这个状态保持了十几年，完全没有下坡，不是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吗？”
我翻翻眼，放弃请求，按原先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在阿凯的店里。
但从家里出门前，我还是烦恼了好一阵，找衣服，找遮瑕膏，找饰品，差不多是翻箱倒柜了。但是，衣服除了T恤，就是牛仔裤，再不然就是休闲衬衫，当然还有职业套装。但难道穿职业正装出现在人家婚礼上吗？我这才发现，之前旧同学的婚礼都安排在秋冬天，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大热天的婚礼，这何佳美搞特殊搞得我一筹莫展。但总不能为了一场婚礼，临时去买衣服吧。
阿凯见到我后，在他开口说出不好听的话之前，我先帮他说了。
“嗯，是稍微有点寒碜。其实换个角度，这就是艺术。这件T恤夸张活跃的颜色，不觉得跟婚礼现场的活跃气氛一脉相通吗？这真是最好的，最贴合喜庆气氛的了。你也知道，我平时就T恤牛仔裤，T恤基本不是黑就是白，总不能穿黑白过去煞风景吧？谁叫她挑夏天结婚啊！秋冬我倒有好几身合适的衣服。”说到最后我又忍不住吐槽。
“我说什么了吗？”阿凯只回了我一句，便一起出发了。“不过你平时好歹也备着一两件战衣啊。”走了几步，他又加一句。
对此，我没什么好反驳的。
到了现场后，我才后悔了，再不方便，都应该临时去买件适合场合的衣服的。在这个超五星级酒店里，西装、革履、礼服，衣香鬓影，将我这身平民装一下子变成了乞丐装。
“没想到这么高大上。”我压着声音呻吟。
“土豪加土豪，这档次是必须的。”阿凯说得云淡风轻。
我这才想起这对新人的社会地位……都怪过去的一周过得太忙太紧张，占去了全部脑细胞，别的全都顾不上。虽然也曾有过一闪念，但随即觉得五星级酒店谁没去过啊，也没什么。没想到多了个“超”字，档次还真拉开了很大距离。
阿凯的工作服本来就正式着装，他倒什么问题都没有。
宾客太多了，一百桌的大宴厅坐得满满当当，而我们同学被安排到最后的位置，不知新郎新娘的酒何时才能敬到这边。老同学占了三围桌，可能认出来的不到三分之一，熟悉到能说上几句的，也就那么三五七个了。
和他们寒暄到没法继续寒暄之后，我也招架到快要虚脱了，本来，连日透支的精神和体力就已相当不济的了。我倒很高兴能暂时清净下来，对着墙上大屏幕里的新人不断重复的浪漫史抚慰我的胃。不过喜宴从来都不是吃饭的场合，没想到超五星级也不能例外。食材似乎都很高级，摆盘也相当讲究，但每个都是凉冰冰的，而凉了的佳肴，都只有招呼眼球的一个作用。
十几道菜分别都夹了一口后，我也差不多塞饱了。环顾一下嗡嗡作响的宴厅，新娘新郎仍身在客中不知处，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呼，想来应是敬酒那一桌发出的。我旁边餐桌有宾客开始离席了，我跟阿凯打个眼色。他点点头。
离席之前，我打算先去一趟洗手间。结果这一趟让我好找。像炫耀这酒店面积有多广阔一样，竟走了好几分钟，我依然未能按指示牌找到洗手间。心里正叽叽歪歪嘀咕着，终于遇到一个戴着工牌的西装男，我也不介意自己的乞丐装束了，赶紧上前询问。他向我指了最近的洗手间路线。
我忍不住向他抱怨起洗手间太远。虽然穿着跟这里格格不入，但好歹我是个宾客，而他是服务员，听听客户真实的声音又何妨。
他略略打量我一下，还是那副友善的腔调：“公用卫生间确实比较绕路，因为所有的宴厅、会议厅都配有独立洗手间。公用卫生间仅是一个补充设施，希望没给您造成太多不便。”
我愣住了，冲口而出：“喜宴大厅那边也有吗？”
“有的。”
我彻底没力气了，心底升腾起另一股气，瞪着他，按捺着问：“那我现在折回去快一点呢？还是按你刚才指的路线快一点？”
他略一估算，回答：“应该这边路线要近一点，不过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我大力呼出一口气，道声谢，往回走。
被这个服务员刺激一下，我头脑倒清晰起来，认识到若继续向前走看似近一点的路线，回程可就多了两倍路。折回来后，果然在大宴厅的入口处看到了洗手间。刚才那个服务员肯定当我是哪个大人物的无脑跟班小妹了。
我回到席位时，新人酒依然还没敬到我这桌。
阿凯问：“拉肚子吗，怎么那么久？”
我有气无力，说：“你闭嘴。”
回家路上，我忍不住跟阿凯说了洗手间事件，果然又是引来一阵嘲笑。不过这我倒不介意，我略为介怀的，是这个社会果真分个三六九等。虽然我一直都清楚社会分多个阶层，但从没像今晚这样深刻体会，更没想过自己是处于在最低等的那一层。
“夸张了吧？”阿凯说，“这样的事，都能让你想到社会阶层去，甚至给自己找到了归属感。”
“真的，我今晚最深的感受就是，去一个陌生的，完全不属于我的世界走了一遭。那感觉真的——说不出来。可那个同学曾经是我的同学呀，一起上课一起玩儿的。虽然说，本来她就是有钱人，但肯定没有现在这种强烈的隔阂感。现在完全是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你知道为什么以前能一起玩，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了吗？”
“为什么？”
“因为所谓的大人，总免不了自以为是地世故起来，所以世界才会分成一层又一层。你看小孩的世界，就永远比大人的世界简单、融洽。”
我撇撇嘴。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一进门，畅妈就问我要不要喝番薯糖水。
“咦，我这是去喝喜酒啊，你怎么就没想到我撑到死呢，居然还煲糖水？”
“我就没见谁现在还能在宴席上吃饱的。”
我马上给她一个熊抱，“畅妈，你知道你有一颗洞悉世事的心吗？我真的快要饿死了！饭菜都是冰凉的，没法吃，囫囵吐下去也觉得什么都没吃。”
畅妈一声哈哈笑，推开我。“你去问问阿凯要不要喝。”
他当然不会落下。
当晚在天台上入睡前，我又争分夺秒设计出一个场景问阿凯意见，依然得不到赞誉。于是我们聊到被婚宴的老同学打趣的事。他们说，反正就剩下我俩一男一女了，感情又一直那么好，干脆凑成一对算了。
我把自己摊平，直面夜空，长吁一声。
“电视剧《我可能不会爱你》、《九局下二出局》里男女主人公，都有一段非常非常长久的友谊，就像我们俩一样。可是，这两部电视最后都落入了俗套，难得几十年的异性友谊，硬生生退化成了恋情。实在太可惜了。其实我很不喜欢那个结局的处理。不过电视嘛，那样处理也情有可原，不然编剧恐怕要被粉丝攻击至死几回。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喜欢里面呈现出来那种异性友谊，真的好动人。谁要说异性没有纯友谊，我就跟他急。我俩就是活生生的版！”
“对，生活就应该有真实的样子。电视剧都太剧情化了，矫情！我对自己绝对有自信，你可千万别对我动歪念头啊。毁了我俩的伟大友谊，我绝不饶你！”阿凯大义凛然。
我想开口骂他臭美，但嘴一张，就变成了哈哈大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