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他们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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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公园里出现了一个身着名牌的老头，他的身份是“归国华侨”，于是想和他跳舞的老太太们队伍排成了一长串，成了人群中的“香饽饽”。

这是某剧里的一桥段，老路看到就在一旁骂：狗屁！他妈的你说我们这些人回去以后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其实在这里活得就像狗！！！……（省略脏话口头禅N句）

老路是我从上海到LA接触到的第一批人。初来乍到我需要装修房子，于是经朋友介绍联系到干装修的上海人老申。老申第一回来看房子那天就带着老路，他大致地看了下房子，把装修的单项费用一个个报出来，老申负责把这些内容记录在一张破纸上就算是报价表，老申走的时候介绍说老路是他的partner。

老路那天戴副墨镜，穿了件拉夫劳伦绿色细格子衬衫，配上同品牌的短裤，NIKE运动鞋，看起来很精神。他们测量房子时细数装修的事很专业，所以就算他们写的那张报价纸片比路边小广告还简陋，我想了想，还是把装修这事交给了他们。

时间紧急，第二天他们俩如期而至开工。老路来时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宽大的看不出来颜色的短袖T，肥大的看不出颜色的长裤，满身的灰尘还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油漆污渍。虽然这应该是干装修的行头，不过因为和头一天的反差太大还是让我印象深刻。

老路干活挺卖力，拆大理石地板的那两天，他扛着个硕大的冲击钻，灰天灰地，一身汗把衣服都湿透了，他就一直抱怨：他妈的，这人活着多没意思！！！60岁了，还活得跟狗一样。有什么意思？#&￥～％……

老路有美国公民身份，十几年前跟着父亲以亲属移民的方式拖家带口移民到美国。有一栋自己的房子，女儿已成年结婚，从事着不错的职业，女婿干IT，据说年薪12万刀，在我们看来，他没有负担应该可以安度晚年了。每到休息的时候他就和老申坐在我家门前台阶上抽烟，然后很大声地抱怨：他妈的，你们说说60岁了还活得跟狗一样……。老申就会打趣他，你回去把你国内的房子卖了啊！钱够你用到进棺材的那天了！你回去啊！老路每次都不答他，只摇摇头，又把前面的话重复一遍……有时候说得激动了，吐沫星子乱飞。

其实我也很好奇，老路不用供养孩子了，在上海还有两套房子，卖掉其中一套真的可以安享晚年了。有一回出去买材料我坐老路的车，问他为什么？他说，你每天一睁眼，房子就要交税，水电煤，汽车，保险，全是钱。不挣？哪里来的？我英语不会，不干劳力活我能干什么？你说他妈的我都60了还活得跟只狗一样，有什么意思？……抱怨后老路依然卖力地干着活儿。然后继续抱怨。

老路说，如果给他重新活一次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来美国。但是无论怎么样，人生都不可能重新来过，而且再选择一次，我猜，他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老申就比他务实，据说他到美国的第二天时差还来不及倒就到老路的装修队做小工了。小工就是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工钱也不高。但是老申在国内的时候在一家大型空调公司上班，他会修空调，搞电路，又很喜欢钻研学习，所以很快就能独挡一面，最终自己接活做老大了。

老申很瘦，瘦得老路经常说他看起来象瘾君子。他的眼睛深凹，颧骨略高显得更加瘦削。他每天都戴着棒球帽，着短袖T牛仔裤运动鞋，很典型的美国式穿着，行动敏捷，完全不象是五十八岁的人。只是不能摘帽子，摘掉棒球帽后他看起来比老路都苍老，头发已经全白，且秃顶。

老申的儿子正在上大学三年级，租房。他跟我盘点过每个月的花销：儿子自己勤工俭学搞定学费部分，房租1000，生活费1000由他来出，自己租房2000,水电煤通信油费保险吃饭最起码也要2000。但是老申从不抱怨，每天从我这里工作结束继续去帮人修空调，找他修理空调的电话此起彼伏，他每天都要忙到十一二点才能回家。他说儿子大学结束准备要继续学习医科，一读就是6-8年，可能还需要很多的钱。他要买辆车送给儿子，作为成人礼物，还给自己预订了一辆特斯拉，定金已经付过了。有梦想有动力！少说话多做事！这是老申常说的两句话。

装修队里还有一个老李，老李在华人装修圈是一个抢手人物，他的贴瓷砖手艺是数一数二的。用老申的话说能把老李请来就是足够有面子的事，有了老李我家的瓷砖活儿也就可以放一百个心了。老李57岁，来自山东泰安，独身一人在LA呆了六年，当年他拿着旅游签证来到这里，“黑”到现在也没有合法的身份。老李不会说普通话，英语完全不懂，不会开车。每天大家开车接他去工地，干好活儿再把他送回租的一间房子，周而复始，六年如一日。老李说话速度很慢，总是笑眯眯的，就算老路总怼他，他也不紧不慢地只用一个笑回应。老路最爱说他是个赚钱机器，只赚钱从来不用，把寄钱回家当成人生目标。据说老李儿子成年也不工作，最近刚结婚，婚礼很隆重风光，花了不少钱，老李没能回去。除了寄钱？也只有寄钱！

“他妈的，你上个月又寄了6000回去，一分钱都不留，等你以后空着口袋回去了，看你老婆儿子不一脚把你这个糟老头子一脚踹出去！”老路喜欢怼他。老李还是不紧不慢笑眯眯地呵呵两声。

听说老李出来已经很多年了，来美国之前他的上一站是迪拜，再上一站是以色列，再上一站是……。他把彩色的地砖铺到全世界，把挣到的彩色钞票全数寄回了家。

三个在美的华人，都已年过半百，我所知道的只是他们故事的冰山一角，今天记录下来留下一个简略的侧影。

——致所有努力奋斗的鲜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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