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今生今世，品山河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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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翻来张爱玲的《小团圆》，耐着性子读到二十几页直想弃书，书中人名太多，如同赶集一般，齐聚一起，千言万语，我已云里雾里了。有书友就说想要读懂《小团圆》，该先去读读胡兰成的《今生今世》！

胡兰成！就是让张爱玲写出“爱一个人低到尘埃里，然后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的那个男人吗？不甚了解，只知他曾是张爱玲喜欢的人，再则就是汉奸、卖国贼。其他，一概不知！也好，那我就带着一个空杯子来品《今生今世》了！初读，不禁惊艳其文字的清新质朴，又满是远意。摘录“韶华盛极”中一段如下“人世因是这样的安定的，故特别觉得秋天的斜阳流水与畈上蝉声有一种远意，那蝉声就像道路漫漫，行人只管骎骎去不已，但不是出门人的伤情，而是闺中人的愁念，想着他此刻在路上，长亭短亭，渐去渐远渐无信，可是被里余温，他动身时吃过的茶碗，及自己早晨起来给他送行，忙忙梳头打开的镜奁，都这样在着。她要把家里弄得好好的，连她自己的人，等他回来。秋天的漫漫远意里，溪涧池塘的白苹红蓼便也于人有这样一种贞亲。”这一段对人世细腻而清和的描写，不觉让我联想到汪曾祺、丰子恺、沈从文的文字，满是民国文人的那种气定神闲、端然朴素的气质，如一坛绍兴黄酒，愈久弥香！最是那从江南水乡中涤荡出来的文字，清丽通透，不免令人追忆！我想爱玲爱的也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呢！特别是“韶华盛极”这一章，娓娓道来，写尽胡村各种风土人情。养蚕、采茶、看越剧，白娘子传说如此等等，读来饶有趣味与余味！

但读到他与不同女子的情爱纠纷章节，那副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招人爱的小人得意嘴脸，简直刷新了我的三观，这自恋程度脸皮厚的都可以垒城墙了。但这本书却很有魔力，很多次看到想弃书，却又忍不住看下去，一个是他对文字的处理游刃有余，不着痕迹，却文采斐然，再则就是想看看这个胡兰成到底能作到什么地步！我几乎是以边赞边骂的状态看完这本书的。读罢，真的很心疼张爱玲！真是原来爱一个人爱的这么卑微，这么慈悲、这么宽容！张爱玲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自私自大，趋炎附势的汉奸，读了此书心中有些答案。张爱玲从小不受继母待见，又缺少父爱，能接收到的温暖也很少。遇到胡兰成这个人是缘亦是劫，他说他对爱玲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知！人生最难求的就是知音，相知则易相爱，爱玲这样的才女更不意外！他确实是懂女人心，懂得浪漫。他会深情地望着你，说你的眼睛真好看，还有你盈盈的步子，洒脱的仪态，我使尽武器，还不及你只是素手的才情。果真，你只是我的爱玲，我只是你的兰成。看到他，就满心欢喜，眼角是藏不住的笑。她写道：“他一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淋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就此卿卿我我，胡兰成说要娶爱玲的，只道签订终身、结为夫妇，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可爱玲哪里知道他如何能给她现世安稳！对玉凤、全慧文、应英娣、周训德、范秀文、一枝子、佘爱珍这些女子他也曾深情地说过这样的话。人生于他，不过逢场作戏，每场戏都那么真，让人痴迷。可他从始至终，大概都没有真正爱过谁，爱惜的只有他自己。所以在他的今生今世里，孤傲绝世的张爱玲也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章节。她知你不喜欢她，不得不离开你，却是不能再爱别人，将只是萎谢的凄清。

今人看胡兰成，有太多争议，褒贬参半。读完此书，亦觉人心复杂难以评判。给我感觉，这本书说是自传，倒像是通过好的文字来粉饰、洗白自己。谦逊的语气下尽显内心狂妄与龌蹉，就像这书中反复出现的“这亦是好的”，初看清新，看多了只觉反感。大概他自以为自己也是《源氏物语》中的源氏，风流倜傥，多情公子？还是把自己想象成众妹妹姐姐捧在手心的贾宝玉，处处留情，偎红倚翠？都不是吧！都说读书要结合当时历史背景，他在1940年发表卖国社论《战难，和亦不易》，在中国抗战最艰难的时期鼓吹“和虽不易但也要和”，为汪精卫的卖国行径洗白。平白无故就住在同学家一个月，还心安理得接受老太太每月的零花钱，并勾引同学妹妹。还有后来工于心计，趋炎附势地利用温州的刘景晨老先生，实非一个磊落的文人该有的品行！当然，还有很多不光彩之事于书中一笔带过或绝口不提，真是狡黠！所有好的不好的他都能用儒学、哲学、道学来自圆其说，好似一切他都开悟了，是俗世之人太糊涂！回头看自己对这本书做的笔记，觉得他真是个坏人，真是个会写文章的坏人，又真是个懂女人心的坏人！

“是晚爱玲与我别寝。我心里觉得，但仍不以为意。翌朝天还末亮，我起来到爱玲睡的隔壁房里，在床前俛下身去亲她，她从被窝里伸手抱住我，忽然泪流满面，只叫得一声“兰成！”这是人生的掷地亦作金石声。我心里震动，但仍不去想别的。我只得又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了一回。天亮起来，草草弄到晌午，就到外滩上船往温州去了。”书中最让我揪心的一段文字，看到这段文字不免心疼爱玲，心疼爱玲的专一与深情，顿心生感慨，人世间的爱情有时是难得的却又是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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