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朝,京城建康,乌衣巷隔壁再隔壁一条不大热闹的街道,某小宅子。
张俨萝抱着不大饱满的包袱走进了门,然后身后就传来了大门被“砰!”地关上的声音。
她立刻转身,迅速拉开了大门,与门外尚未来得及转身的兵蛋子和他们的卫长来了个眼对眼。当然,门外十一双眼睛比门内一双眼睛多,张俨萝最终眨了眨眼睛,败下阵来。
她理直气壮:“作甚关门?!惧吾一二八女子乎?或待吾如囚?”她是犯人吗?进门就要好好关着,防止逃跑咋地?要不要把这扇木质门换成铁门再挂俩大锁啊?
门外的眼睛滴溜着都转向了卫长刘宽。
刘宽眨了眨眼,不想说话,期望能通过眼神让这门内的小娘子了解自己的意图,可是好像二人缺了点灵犀,小娘子脸黑心粗,没办法从刘宽严肃的表情和眼神中体会出任何东西。
不,也许体会出了点什么,所以小娘子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副得不到答案绝不眨眼的阵势。
好吧,刘宽认输。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小娘子连日奔波,早歇息,吾等在对街院子护着小娘子,勿忧。”想了想,又说了句:“吾等关门,非因待汝如囚……”话没说完,抬手捂了捂腮帮子,似乎感觉牙酸,把后面的读书人酸话吞了回去。
他换了种说法:“你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被赐宅邸啊?而且外面人来人往,你一个小娘子敞着大门干啥?不赶紧关好门收拾收拾安生待着!”
那气势!那语气!仿佛在说:“因为你是女人,陛下才给你宅子让你有个安身之所,赶紧关门就得了呗,废话忒多!脾气忒差!”非常没有耐心了,还指明了张俨萝的不识好人心之举,更明显表示他就是一粗鲁汉子,没有好涵养,需要犯人老实呆着。
张俨萝眼睛瞪得更大了,跟着也换了种说话方法:“我呸!”反手指着院子里的二层小木屋:“你自己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荒草丛生,连条通往屋子的路都看不到,草比她都高,让她自己怎么收拾?
刘宽:“……”
这是小娘子吗?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完全没有想过是自己先破功的,人小娘子只是跟着学而已。
十一双眼睛越过身高不及他们肩膀的小娘子的头顶向里面望去,不得不承认小娘子好像说得有些道理。然后十一双眼睛齐整地又看向了小娘子,代表人刘宽继续担起发言重任:“那小娘子想怎么样?”
小娘子“哼~”了一声,指了指院中比人高的杂草:“你们帮我把草清理了,万一里面有蛇啊,鼠啊什么的,你们都给抓了。”想让她自己一个人拔草,门儿都没有,就算是不能拎包入住,那也不能还没有休息就得干体力活儿。
好吧,能有什么办法呢?刘卫长一声令下,身强体壮的兵蛋子加上他自己一起开始了除草大业,收获不小,草给堆成了垛,还抓了三条冬眠醒来没多久的蛇和一窝被蛇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的田鼠。
张俨萝在大门再一次“砰!”地关上的声音中目瞪口呆。
刚刚有个小兵兵的脸上笑容都快绷不住了,所有人都脚步匆忙,仿佛怕她再留着他们一样。甚至她确定还听到有个人欢天喜地报告卫长:“卫长!大丰收!”,还有人小声怂恿粗鲁卫长:“卫长,煮蛇羹。”“卫长!烤鼠肉~”语气都带着点荡漾!
……感情让他们除草还是给他们发福利了?难怪松口那么快,干活还那么利落,都什么人呐。
张俨萝自认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跟那被个三十岁粗汉子带着的十个兵蛋子计较,她要试着做个淑女。
嗯……,虽然这个淑女现在黑瘦黑瘦的,但那又怎样?那是因为在逃回京城的路上吃了苦,晒了大太阳,所以才这样的!哼~!(并不是)
张俨萝抱着包袱进了屋,然后,再次转身出了院子打开了大门,在对面还没进门就又听见这边开门而转头的十一双眼睛注视下,坚强地再一次要求:“屋顶破了,你们得给我修好,难不成还让我一个小娘子自己去翻瓦不成?”
……十个人再次将视线转向一手提着蛇一手拿刀准备杀蛇的卫长,而卫长一时陷入了沉默中。
谁知道对面的小娘子又加了一句:“说不定屋里也有巨肥巨肥的蛇和鼠哦~”语气颇有些诱惑的样子。
有脸皮薄的小兵哥哥立刻羞涩地低下了头,仿佛在找地缝准备钻进去,其他人的视线也是开始游离,就是不敢看对面那个黑瘦小娘子。
也许是因为年龄最大、职位最高的关系,卫长刘宽用咳嗽清了清嗓子,大义凛然担起重任:“帮小娘子修整一下屋顶亦是应该。”
于是,张俨萝再次看着一群人从屋子里提着两条蛇和两只竹鸡关上院门离开,而她收获了刚修好的屋顶。
咦!不对,哪来的竹鸡?屋子里面怎么会有竹鸡?要是早知道有竹鸡就自己去抓了啊~,她已经三月没有吃过肉了啊,蛇和鼠就算了,她的鸡啊!于是,她朝着关上的大门大喊:“土匪,还我鸡!”
当然,还鸡是不可能的,永远也不可能的。只得到羞涩小兵在晚上给她送来的烤鸡腿一只,只放盐的那种,让张俨萝闻了闻自家院里竹鸡的味道。呃,其实她在守孝不能吃肉来着,尽管她并不想守这个孝,一切为了小命不是?
第二天一早,大约是天还没亮的时辰,兵屋(就是小兵兵和刘宽他们住的院子)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迎来了对面的黑瘦小娘子一枚。
小娘子提了要求,要锅,要被子,要粮食,要油盐酱醋茶,还要打火石,最好是再要几条汗巾子。
“没钱。”这是脸色奇臭有起床气的卫长大人的回答。
“没有这些是会死人的,我要是死了看你们怎么给陛下交代。”这是异常顽固的小娘子,抖着烧光满院子枯草之后还是冻了一晚上的冰冷的身子。
“我派两个人护着你,你自己去买?”这是不得不稍微妥协但是眼歪嘴斜不拿正眼看小娘子的卫长。
“我也没钱。”这是小娘子的坚持,似乎要把被刘卫长他们抓走的蛇和竹鸡当作货物给卖一下,好收获几个银钱。
刘卫长终于拿正眼看向了小娘子,双手环胸,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咄!你这小娘子忒不实诚。昨日陛下除了赏赐了你宅院之外明明还有五万钱。”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没看见可别瞎说。”这是否认到底的小娘子。
“怎么会不知道?否则陛下怎么会让我们这些人护你周全?谁会对身无分文的黑瘦泥鳅做什么呢?抓你吃肉不成?连楼子里都不会收这样的黑瘦猴子!”刘卫长实在忍无可忍,似乎对被派来保护一个黑瘦猴子异常不满。
那可真是委屈他了哦。黑瘦猴子脸色不变,仿佛被骂的人不是她一般:“我不管,我要的东西你们必须给我找来,否则我进宫找陛下告状去。”
“你去呀。要不直接告到王太尉那里除了我兵籍?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梗着脖子的刘卫长似乎想到了伤心事,开启了诉苦模式:“要人没有,要粮不给,还要去卖命打仗,好不容易寻人打点回建康来要粮,粮没要到还被派来保护这么个小娘子,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战友们都在边关吃风沙,建康的小娘子居然能轻松得到五万钱——”眼看着其他人的眼眶也红了。
堂堂刘卫长边说还一边拿着眼角偷觑那有钱却还找他要东西的小娘子。
小娘子眼泪都掉了下来:“呜呜呜,我怎么这么苦啊!爹娘兄弟都没了,家产也被人一把火烧光了,一路乞讨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才来到建康,陛下仁慈让小女在建康安家,可是却有人能狠心看着我冻死饿死!这才二月啊,晚上那么冷……”比哭?谁怕谁?
院中的兵兵们眼看着卫长和小娘子对着诉苦,脸已经麻木了,深觉世界变化太快,他们跟不上趟。
好吧,属下面前不能丢人太过,但是钱是不可能给的:“要么我让人跟着你,你自己去买,要么就自己冻着饿着,你选一样吧。反正要我给你钱置办是不可能的!”刘大卫长就是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还把刀抽了出来向着小娘子递了过去,示意小娘子要么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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