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情人

《夜里去会情人》

文 / 揽秋实,不绝

流烟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又刷了一遍牙。对着镜子,认真地化妆。她有点懊恼近来皮肤状态差,偏偏是在他约她的时候差。

(1)

流烟与科恩在六年前初识。因为各自的同学,是共同的朋友,所以科恩从外地回家时,朋友邀约吃饭,请了流烟。

那是个阳春三月的午间,下班后的流烟匆匆赶到约定地点,其他人都已到齐,正等她开席。流烟道着歉,刚坐下,朋友就介绍:“这是我同学科恩,经济学家,海城经济频道主播。”

科恩儒雅的外表,微长的头发,烫成柔软的波浪,很有点艺术家风采。听完朋友介绍流烟,立即礼貌地站起来,伸出了右手。

流烟递出自己冰凉的手,轻轻一握,却发现他的手奇大无比。流烟本身因为手指长,手已算上很大了,然而,在他的掌中,却有种被完全覆盖住的感觉。

她不禁脱口而出:“你手好大啊。”

科恩开心的笑:“我不仅手大,脚也大。”边说边将脚抬起,扯了一下裤腿,露出鞋子。流烟莞尔一笑,这个中年男人,居然有着孩子般的纯真。

餐后分别,他再次伸出了手,握着说:“你们如果来海城,要联系我,我接待。”他的声音浑厚又略带沙哑,满含笑意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流烟,意味深长。

流烟不禁一阵恍惚,又马上理智的收回心神,随口应承着他的邀请。他既然如此客套,她定当回以敷衍。

回家后流烟偷偷在网上查他的资料,只是一输入名字,他的履历、相片、视频、博客就全显示了出来。

越看她心里就越嘲讽自己,身份地位如此悬殊,何必犯花痴?

“不过是一饭之缘。”

(2)

今年夏季的一天,同学突然在小群里邀约,去科恩家乡新建的四合院玩。

手机屏幕一闪现科恩的名字,她的心“咯噔”一下,像是压下去很久的开关突然弹起,关于数年前那见过一面的男人印象,历历在目。

流烟愣怔地盯着手机屏幕,忘了回同学的话。小群里只有六个关系比较好的闺蜜同学,今天发起者是老大。其她人都响应了邀约,老大在群里@她:“烟呢?在不,那天有时间吗?”

她回过神来:“在,那天有空。”

她没有看那天行程,但无论多重要的事,都要为了见他让路。

去往乡间的路上,老大兴致盎然的说着科恩近几年的成就以及他这次回来的目的:“他在外漂泊太久了,现在想在家乡安定下来,现在单身一个人,想找个伴。”老大边说边看了一眼流烟,好像有意,又似乎无意。

流烟看着窗外的风景,假装没看到老大的眼神。内心却是波澜起伏,她单身多年,对婚姻已是抱持着恐慌心态。

有朋友介绍,她就拿出一句老话搪塞:“爱情是奢侈品,有最好,没有也行。婚姻也不是必需品,有最好,没有也行。”

而科恩,是她心里一个不敢去做的梦,那个知识渊博,见解独到,沉稳内敛的男人,在流烟过去的生活中,是没有接触过的。每当她心的触须要去抚摸他名字时,都有一种被烫到了的感觉,迅速卷缩,枯萎,悸动!

车子停在科恩家前院,科恩从里面出来迎接大家,朋友们蜂拥着上去招呼,流烟站在后面,看着那渴慕回味多年的大手,一一握过自己姐妹们的小手,她却没有迎上去,“许是近情情怯吧!”流烟在心里鄙视自己的怯懦。

这是座仿照故宫风格而建造的院落,只是缩小了很多倍。大红油漆,烫金描绘,二楼一排宫灯悬挂在走廊。站在走廊,视线穿过前院的飞檐青瓦,是一大片开阔的田地。

科恩引领着她们参观,指着那片田地说:“我养了好多鸡、鸭、鹅,还有猪。”语气里满满的开心得意。流烟心里一阵偷笑,他还是像前几年一样,有孩子似的纯真。

这个行业里神一般的存在、经常出国交流学术、有多部著作出版、上市公司创始人的传奇人物,在家乡养鸡鸭鹅,居然成了他得意的事。流烟禁不住偷看了他几眼,他似乎较初次见面时瘦了些,也显沧桑。正是夏季正午,他却穿着长裤长袖衬衫。

席间气氛极好,人多,各自谈论着自己关注的话题,不知不觉的,都有点醉了。

原来,他喜欢的词人,也是她喜欢的,前段时间还在梦里背诵那词人的句子。

原来,他去过的地方,同年,她也去过,只相差一个月。

原来,他的祖上经历,她家也一样,都有在特殊时期被枪决的亲人。

返城的途中,他也一起,坚决要坐在她身边,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互加了微信。他第二天就要回海城,这一别,不知多少年才见,或许再见不上了。

“不过是两饭之缘。”流烟心底轻轻叹息!

(3)

他们在微信上断断续续的聊着,流烟不是会聊天的人,也不善于用语言撩拨男人。科恩邀她去海城,语气却是轻佻挑逗,流烟一阵不适感,断然拒绝。

他时时会有试探,却从不将话说透彻。

流烟并不期望成为他的妻子,那一定是一件痛苦的事。如他这般魅力的男人,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足十天,成天不是在机场,就是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守着他会变成望夫石的。

可是,她又是真的想离他尽可能的近一点,她担心逐渐疏离,又害怕过于亲近,对他所有暗示性言辞,选择顾左右而言他。

科恩很忙,从他朋友圈半年的动态里,流烟察觉出他的事业和感情都出了状况,回想起夏日见到时他的憔悴,流烟一阵心疼。

原来他回家乡是因为事业的阻滞,他说要找伴是因为感情迷茫,他只是要疗伤。

流烟不介意为他疗伤,或者说是乐意为他疗伤。

“他是一个老孩子,他需要温暖。”流烟内心笃定自己的情感是真挚纯粹的,她是如此想要在他身边,摩挲着他的脸颊,拢一拢他的头发。

“无论你在外漂泊流浪多久,回到家乡,我许你做少年,邪魅也好,狂狷也行。”

某一天,他说,下周我回来,想见你。

流烟心一阵狂跳,都是成年人,她当然明白这“见”的含义是什么。但她并不想轻易发展到那种地步,可若是拒绝,又担心就此断了联系。

她岔开话题,问他现在在哪里,他说在北京。回答的漫不经心,其实,流烟听的也是漫不经心。她在心里盘算着,若真的见面,她穿哪一件衣服更漂亮?

她拍了一个当时的月亮照片给他,他回了一个古长城夜景的小桥流水。流烟不懂他的意思,相信科恩也不懂流烟,明月千里寄相思,相思要“相”才行。

他从来没有一句踏实的话给她,所有表情中的红嘴唇、亲亲、抱抱花花,都像是一种形式,一个用烂了的套路。流烟未必不知,可她宁可忽视,她只是想要保存着他的那条线,如此而已。

那个下一周,他没有回,也没有一个说明。流烟贴了一个星期的面膜,特意去买了一件新裙子,无数次在镜子前为这裙子搭配发型配饰妆容,就是舍不得真的穿它。过了下周,过了下下周,过了下下下周,流烟逐渐心凉。爱是双方的,显然她一个人走了全程,然后看了一个背影。

“或许没有三饭之缘了吧!”她苦笑。

(4)

昨天,他发来信息:“我今早回来了,明天想见你。”

流烟愕然,你说见就见吗?你当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

然而这些话流烟都没有说出口,心中有爱的人,会不自觉地窝囊。她一串话在输入框里打完了删,删完了打,无数次后,发出一句:“几点见,在哪里?”

他在那边发来一个酒店的名字和时间,隐隐的,流烟还觉得,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得意的笑。

犹豫片刻,流烟问为什么要去酒店。

他回答想当面聊聊。

流烟再没多问,恍恍惚惚地过了半天,又过了一个失眠的夜,接着又是一整天的恍惚。

现在,她边用心地化妆,边在心里纠结要不要去。

对他的思念是勿庸置疑的,可她并不知道他对她的态度是什么?如果有情,流烟不介意飞蛾扑火。可他从来没有表示过,模棱两可的话,透着久经情场的狡黠,与她印象中的纯真孩子气,完全不符。

微信信息再次响起,是房间号码,流烟没有回,内心里无数个小人在混战。

最终,她摔掉粉刷:“我想见他,我迫切的想要见他,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见他,谁都不要劝我,就这么定了。”

她迅速地收拾好出门,害怕稍一迟疑就后悔,衣服都是早就选定熨烫好的,清洁干净,喷着香水。

流烟从没去过酒店,远远的看到了酒店招牌,绕着转了两圈,却是找不到正门。信息再次响起,问她到了没有。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找不到门,只是说快了快了。

找到门的时候,已是过了十点,大堂里静悄悄的,她上到他房间那一层楼,也是静悄悄的。

循着他信息里指引的方位,流烟艰难地走到房间门口,却没有勇气按门铃。酒店的走廊安静整洁,房间的门都紧闭着,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人?

然而,在流烟看来,每面墙,每扇门的背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看她在走廊里徘徊纠结、不知所措,已是初冬,她却出了一身的汗。

信息再次响起,流烟坚定的敲了门。

(5)

门一开,科恩拉住她关上门,轻轻拿下她的包,接着就吻了过来。她慌乱的躲避,而他却有不容拒绝地掠夺之势,紧紧的箍着她,舌头在她的唇上脸上肆意游走。

她想着自己精心化了四十分钟的妆,他却没有认真看一眼,如今都被口水濡湿。她用力推开他:“我觉得太快了,我们坐下来聊一聊好不好?”

科恩不作回答,再次霸道地将她拉到怀里,流烟一阵迷乱:“这是霸道总裁的戏码吗?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他显然是经验丰富的,知道她内心的挣扎矛盾,所以不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直接抱到了套间的床上。

流烟挣扎着又问:“我们这样算什么?停下来,你听我讲。”科恩依然不说话,那双她迷恋的硕大的手掌,在她的身上游走,游到她贫瘠的胸时,滞了一下,突然整个人冷了下来。

流烟心底一阵哀伤,原来他也是一个重视肉欲的人。科恩不再疯狂,却也并没有放开她,头抵着她的脖子,轻轻地扭动着。或许这也是他的风度吧,并不想流露出他对她瘦弱的嫌弃。

流烟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问出:“你这是在约Pao吗?”

科恩不说话,只是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意,得意的,得逞的笑意。似乎从进入房间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流烟心内一阵绞痛。显然,她配合他演了一出狩猎戏码,他是好猎手,她是小猎物。

流烟推开他,整理自己的衣服:“你并不想聊什么,我要回去了。”

科恩再次箍住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不要走,我需要你。”

流烟恼怒地想要推开,终究力不从心……

他睡着了,在床那边的边沿,她在这边的边沿。中间隔出的地方,像大海一样宽广,一样难以逾越。被子盖在他的肩部,脖颈处露出一截裸露的肌肤,那是她陌生的男人。

她一直以为跟他很熟了。毕竟,他在她心里藏了好几年,她无数次回想他的音容笑貌。幻想两人在一起快乐时的情景,幻想在他宽阔的胸膛、硕大的手掌间,蜗缩成小球,咯咯的笑也行,嘿嘿的笑也可以,哈哈的笑更畅快。

然而此时,两人如此近了,她却有一种想落泪的心酸。

“我习惯穿着衣服的你,那牛仔裤配长袖衬衫的你,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我喜欢你的孩子气,那历经世事依然留存的难能可贵的纯真。"

"不是现在的,这样的你。”

她的衣服扔在了地上,那是她精心搭配用心熨烫还特意喷了香水的衣服。他完全没有在意,只是迫不及待地将它从她身上除去,丢在了地上。

流烟轻轻下床,将自己的衣服穿好,离开了房间。

(6)

初冬的深夜还是很冷的。现在已是凌晨一点钟了,流烟急于想回家,扫码开了一辆单车。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行程,她要自己完成来路和归途。

街道冷清,路灯的光线昏黄。

流烟张开双臂撑着车把手,两脚机械的踩着踏板。迎面吹来的风像只冰雕的大鸟,朝着她强势地扑过来。寒冷的风,钻过针织衫的孔洞,用力地刷着她的肋下,像冰冷的翅膀拍打着她。似乎流烟身体有多大,这只鸟就有多大,裹挟着她,冒着冷气的窒息。

她突然想哭,想起一首老歌,于是停下车子,倚在一颗树下,拿出手机听了起来:

夜裡去會情人

不料朝來雪紛飛

回首來時路留痕

何需相瞞天不問

歌声缠绵悱恻,反反复复只有这四句歌词,在高低抑扬拖曳的声调中,唱尽了所有的哀婉凄迷……

情人情人,是有情之人。他是她的情人吗?

如果有情,归途就算雪纷飞,心内想必也是欢喜的吧?

无情,这长街整齐恭候的路灯,也不曾给她半点温馨。

路的痕,爱的痕,全是她一个人的单程,他从不曾参与,不知她此时在树底的泣泪。

若是此时她被人劫杀,会有谁知道?

天不问,地不问,家里那盏等她按亮的灯,也不会问。

流烟突然渴望婚姻了,确切来说,是家。

爱情是奢侈品,你去店里试了一下就好,不必赌上全部身家。

婚姻不是必需品,但却是生活用品,有了它,你会更安心。

手机里收到他的信息:“你去哪里了?我想你。”

她收敛心神,快速地回了信息:“我爱过你,从初见那天,到今天之前。谢谢你给过我的所有幻想,我会一直记得,今天来见你,是我成全自己的感情,不是成全你的猎艳,万分感谢!”

良久,他回了两个字:“谢谢!”

流烟不再设想他的表情和心情,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干了眼泪。

将纸巾丢到夜色中,上面有体温也有涕泪。有如一段感情,贴身携带多时,在某一天取出时,就注定要去接触一双流泪的眼睛,伤心湿透了整个情感,就到了弃之于茫茫的时候!

夜,真的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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