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2

浅析《青龙偃月刀》的语言张力

新批评家认为真正的美是“综感”,是各方面平衡的结果,对立的平衡是最有价值的审美反映的基础。显然,作为有机整体的文学作品正因充满矛盾和张力才蕴含深刻,耐人回味。小说通过写身怀绝技的何爹在时代更替下的艰难处境,反映了传统技艺和文化的衰落,同时彰显了何爹高尚的气节和操守。本文通过对小说语言的简洁和多义、伸缩模式、民间化和历史化的特征分析来揭示文字背后深层的意蕴。

一、简洁和多义的结合

小说语言在整体上较为简洁,多用短句而无复杂的长句,具体到句子中甚至没有生僻的字词。这使得小说显得轻快流畅,生动易懂。但简洁并不意味着简单,其中有丰富的意义指向所在,从而使叙事和人物语言都带有了多重指向。开篇对时代变迁的描写实则是对何爹辉煌过往的暗示,不难想见,打工的、移居的和入土的“脑袋们”昔日都是何爹的常客,过往和现实的落差由此可见一斑。他那“开刀、合刀、清刀、弹刀”- -套流程,加上刮、弹、铲、削、刨、剔一串玩下来“只”收三元。仅一“只”字,笔势急转而下,孤峭挺拔,形成鲜明对比,就算划得来却还是到了无人问津的境地,让人不免失望。结尾处的“极乐”更突出体现了多义性这一特征,这份极乐是三明爹的,更是何爹的。子期卒而音弦绝,何爹最后一次运斤成风, 纵是云长再世,也似是英雄末路时。三明爹作为支撑传统手艺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技艺与刀法再无前路,而这极乐也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人物语言上,何爹的话处处流露出- -份自信和高傲,尤其是他两次说“放心,放心”。其来源无疑是他出神的刀法,认为建伢子出国煮饭也好,还是不屑现代式的理发店也罢,何爹树立起的是最后一个“卫道者”的形象,不仅是对自我刀法的肯定,更多的是对师傅传下来的手艺的坚信和传承。

二、伸与缩的交织

小说在叙述情节时有意识地注重从正反两方面交织叙述,充分体现在富有“感情”的语言上,- -伸一缩,从而具有了节奏的张力。小说第一-句对何爹的赞扬可视为伸,之后现实的惨淡可谓是缩。“我” 来剪头,何爹的“高兴”、“乐滋滋” 是伸:得等到停电,何爹- - 番吳落,侧面衬托了自己的窘境,又是缩。何爹对关帝爷的敬重和“我"对何爹刀法神技的比喻修辞,字里行间透出的是伸。白天“只能睡觉"是缩,串门背诗是伸,发现三明爹“奄奄-一息"是缩。及至小说高潮部分,这样的节奏加快,一句--行间甚至在句子内部便转伸为缩,化缩为伸:三明爹临终之言为伸;写“带笑睡过去”是缩;何爹打鼓是伸;由强到弱,余音袅裊是缩:“眼皮轻轻地跳了一下”是伸:最后结句升华,延伸。由此小说全篇通过语言的褒贬扬抑,形成了“伸-缩-伸-缩”的发展模式,并且越到高潮,两者的转化越是急促,最后以“伸-缩-伸-伸”作结,把小说推到顶峰。正是这种相互交替交织的语言节奏模式,使得小说具有很强的节奏感和韵律感,并更好地服务于深层的思想意蕴。

三、民间化和历史化的统一

民间化和历史化是小说语言富于生命力和表现力的关键所在。土地的伟大和神奇之处在于它可以生长出人类所需要的一一切,无论是粮食,还是故事,当然语言也包括在内。“脑袋" 、“脑壳盘”、“建伢子”、 “耍球”、“和面”、“ 贼娘养的”等词语极具民间色彩和口语色彩。正是这种传统的非知识分子的民间底层身份,使得何爹和三明爹殉道于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其思想上本身就保有封闭性和狭隘性,不能与时俱进,进行改良或改革,所以走向灭亡绝非偶然,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另一方面, 何爹传统男女大防的观念和对关帝爷的敬佩之情、“我" 对何爹刀法技艺的描写和“刀式”的名称、何爹背诵的古人诗作等片段集中反映了历史化这一倾向。作者在这里采用的话语甚至带有评书话本的色彩,剃头和说书同为传统技艺,这样无形中增强了何爹的历史归属感。男女大防是传统文化的糟粕,唐诗是传统文化的精华,何爹集于-一身, 显然他是全盘接受并以此为“正道"的。这样看来,何爹形象和关帝爷意象鲜明的对立中便有了和谐的统- -: 关帝爷忠于汉,何爹忠于传统;关帝爷不愿降魏,何爹不愿趋势。以史为鉴,那么何爹“走麦城”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也是注定了的。屈指英雄无半个,从来遗恨是荆州。民间化和历史化的语言背后蕴藏的阶级悲剧和时代悲剧才是何爹真正悲剧所在,是“荆州”之所在。

诚然, 如英美批评家们认为的那样,内部共存着的互相矛盾、背向而驰的对立统一- 关系构筑了文本的有机整体。甚至连小说标题与内容之间也存在着对立统- -: 青龙偃月刀与何爹的刀,一大一小,一强一柔;但二者又威力巨大,持有者的刀法亦是神乎其技。这样无处不在的张力造就了小说整体“满弓”之势,蕴藏着无限的能量和无穷的变化,随时爆发,最后以最强- -击直射读者心中,余音裊裊,不绝如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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