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解

12月1日 无穷解


在病房的警报声中惊起,可以听到一台警报器正不断发出”咚咚咚“的声响,而氧气瓶里水泡泛着不断的气泡破裂声,在这种声音的包围中,你似乎感觉到生命走近了,又走远了。


在疫情形势下,住院陪护病人是一趟刻骨铭心的艰苦差事。我们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照顾病人,同时无法洗澡,不得外出,所以这几天让我清楚理解了个新词语”院畜“,在这么一方小天地里,医护人员既是天使,有时也会化身各种不讨喜的角色,比如让你买高价药物或者传达某些可能的坏消息时,但是我对医务人员总是保持着传统的尊重,毕竟医生和老师是压力相当大且容易被误会的两大行业,我们在各自领域默默耕耘,有时无法兼顾而已。


写这么一篇文章也随时可能中断,毕竟病人第一,有一直在床头拌嘴的父女,老父亲躺在床上骂骂咧咧,而女儿忍不住怒声相对;有半夜不睡觉的老人,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各种人的名字,似乎在回忆自己的岁月。而我父亲在不小心挣脱呼吸管,然后被吸痰之类的折腾一通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血氧节奏,而担心的我无法入睡。这时候他把教到床头,写下了对于世界局势的担忧和人类未来的恐惧,最后告诉我他想死。我不由得苦笑,因为人类的未来总会来临,而这之前我希望父亲安心养病,好好面对自己的未来。


我忍不住去想父亲为何变得如此消极,一切从那个漫长的春天开始,因为疫情独居的他被限制了自由,而因为数字鸿沟他又无法跟上各种信息和维持原来的生活,人,失去了一种生活方式,其实是可能有着毁灭性的打击。因为他对于原来生活的自信没有了,对于自己的将来没有足够信念支持了,甚至很快出现了躯体症状。


一日三秋我没有体验过,但是看着父亲数月老十岁,却是感同身受。父亲的皱纹似乎没有长在脸上,却出现在了心里,他的整个气质和形象迅速老化下去,然后眼神都有一些迟滞。这几天好不容易缓过来,却全身水肿,护士在找他血管的时候忍不住抱怨。我也心里想念那个气质潇洒的父亲,有着属于文艺界人士的洒脱,但如今他苍白着脸,带着无法自主的身体躺在病床上,依靠导尿管、呼吸机、血压药剂来维持自己的生命,每天被阿姨翻几次身,这时候连穿一条裤子似乎都成了奢求。


我的眼睛忍不住含泪,但是眼泪总是落不下来。真正的悲悯是不会有眼泪的,它顶多让心头的热血一点点冷下去,让希望变成一种叫做也许是理智的态度,告诉我生老病死无可避免。


凌晨4:54,距离父亲吸痰和护士急救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距离他写给我人类无望过去了50分钟,距离这个病房的集体唤醒还有5分钟,距离窗外逐渐靠近的冬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却不知道还有多久。


病房不容易,但是人生又何尝容易?但愿活着有滋味,人生有无穷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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