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下梧桐开(三）
三
进入四月，小鹿更忙了，四个班的四个节目都要她协助排练，只能轮着来，每天下午各排两个。
梧桐树的叶子早就伸展开了，自从冻疮好了之后，小鹿就没空关注它。只有在操场上排练时，偶然间投下的两团浓荫，才让人惊觉，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了，碧绿的巴掌般的大叶子间藏着一簇簇花蕾，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亲爱的梧桐树，你也在默默地孕育着一个繁盛的花期吗？
分教点的课程基本沿袭了旧日农村学校的传统，每班周三下午都有两节劳动课，由班主任自由安排。每到这时，小鹿就带着班里的学生打扫卫生，给菜地浇浇水，捉捉虫。这对一年级的学生来说，是难得而有趣的戏耍。小鹿自己也很喜欢。亲近自然，让人身心愉悦。
菜地修在教学楼南边的坡地上，长长的一溜，每个班也就十来平米，种了些南瓜、豆角、黄豆之类好侍弄的懒人菜，给老师的餐桌增添绿色，实现自给自足。
小鹿班里种的全是黄豆，符合学生年龄特点，好打理。
小鹿亲自动手，用了两节劳动课把地锄松，学生们用小手把土坷垃一块一块捏碎。再叫附近的一个学生抓了几把黄豆种带来，小鹿挖坑，学生们点穴、盖土、浇水，又忙了两节课，一切就绪，只待发芽。
黄豆宝宝们不负众望，两周不到，绿油油的小苗就出齐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都是农村里的孩子，手脚勤快惯了，拔草除虫的事自然不在话下。二三十个孩子侍弄这么一小块菜地，往往不到一会儿就把活干完了，剩下的时间就自由活动，打球、踢毽子、捉迷藏……学生们玩得不亦乐乎。周三下午的劳动课，是孩子们最喜爱的活动放松课。这时教学楼前的黄泥坪上总是人欢马叫，一片沸腾。
都是孩子，玩着闹着就发火的事也偶有发生，这时就会出现一点不和谐的音符。比如这一周，班上几个女孩拔草时不小心把土粒甩到了吴昊的球鞋上。当时她们立刻说了对不起，吴昊把脚甩了甩，也没生气。后来到操场上玩“官兵捉小偷”，跟同学追逐打闹时，吴昊怎么跑也跑不快，对家的同学瞅准机会，趁他低头查看鞋子时，一把捉住了他，游戏输了。
吴昊把鞋里的一颗小石子挖出来，顿时就恼了，玩游戏这么些年，谁见他输过？谁曾捉住过他？
被惹毛的吴昊气急败坏，顺手拎起浇水用的小红桶，冲到水龙头下装满了水，到处追着他的“仇家”泼，黄泥坪上顿时惊叫声四起，人人抱头躲避不迭。
值日的友安老师把吴昊和几个被浇成落汤鸡的女孩带到小鹿面前时，小鹿正在二楼带着二年级的十几个孩子排练节目，现在劳动课任务轻，她就见缝插针把几个动作帮他们加强一下。
见到这种突发情况，小鹿连忙暂停排练，把他们都带到教室里处理。
三言两语问明情况，几个女孩子已眼圈发红，泫然欲涕，显然她们感到委屈万分。小鹿软硬兼施，想哄吴昊认个错，向女孩们道个歉，他就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脾气硬得像块石头。
小鹿无可奈何，又惦记着还要排练，只好给女孩们的家长打电话，让她们先回去换衣服。至于吴昊，让他一个人留在教室里，不准参加活动，好好反省反省。
这是一栋两层高的教学楼，一层三个教室，学前班和二年级在底楼，二楼上了楼梯往东，是三年级，笛子的班，往西有两个教室，小鹿班在最边上，中间就是排练室。
小鹿算准了吴昊不敢从教室跑出去，一跑到走廊准躲不过她的视线。他只能乖乖地一个人呆到放学。
小鹿放下心来，带着学生又排了两遍，看看已将近放学，走廊上还是毫无动静，心下安定不少，正打算叫学生们各自回班里去，忽听得楼下一片哗然，一个学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惊慌失措地说：“吴昊，他、他背着书包，跳，跳窗逃跑了！”
小鹿一惊，顿时慌了手脚，心里乱成一团。她急忙走到走廊边上，俯身往下看。这学校是总校的一个分教点，没有围墙，没有校门，只有一栋教学楼和一个简易的厕所。吴昊早已远远地冲下了山坡，浅蓝色的书包在树木禾苗菜畦间腾挪跳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
友安老师大声呼喊：“嘿，吴昊！吴昊！回来！快回来！”
几位热心的学生吆喝着试图追赶，但无济于事，谁能跑得过身体健壮又急于逃命的孩子？更何况，他对这里的地形那么熟!
小鹿大脑一片空白，事情来得太突然，这可怎么办？她机械地拿出手机，打算给吴昊的家长打电话。
郭主任匆匆走了过来，制止了她：“这事先交给我处理。你先把这些排练节目的学生送回他们班上去，再回班里布置家庭作业。”
说完，郭主任拿了钥匙飞步下楼，发动摩托追了上去。
小鹿定了定神，吩咐全班学生回教室，自己走过去一看，发现问题出在窗棂上。这教学楼是九十年代的落后产品，窗户都是水泥浇框再装上去的，每个窗户用六根圆柱形的木窗棂做防护，一般孩子是绝对爬不出去的。但吴昊把其中一根木窗棂摇松了，拔了下来，轻松钻了过去，跳窗而逃。
窗户底下是一畦松软的菜地，估计吴昊也没受什么伤，两三米的高度，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凭着多年对付顽童的经验，郭主任成功地在半路上截住了吴昊，并把他安全护送回家。
尽管郭主任温和婉转地解释了半天，又赔了不少笑脸加好话，余怒未息的吴昊爸爸当晚还是打电话将小鹿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并扬言：“敢动我儿子，你走着瞧！”
直吓得小鹿提心吊胆，花容失色，生怕他一怒之下，提刀到学校来寻仇。好在接下来两天都风平浪静，郭主任也安慰她：“那都是气头上的狠话，说说就过去了。别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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