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鬼1

翠微城里三年没落过一场雨。是天灾，一切却又似乎始于三年前那日的人祸之后。

        日头灼热，翠微城的土地却似乎并不干渴。城中园林美墅，依旧是郁郁葱葱，草木阴寒之气四季从未间断，及至今日，竟是仆从鸡犬偶然误入，眉目间皆冻到一片青紫，毛发也黏起一圈冰坠儿来。天上炎炎烈日，地上寒意重重，看得见摸不着的暖意。不必落锁，高门大户也无人敢来。翠微城的夏，从此比别处多了十分的寒意。

        再是奢靡的达官显贵也都被迫雅致起来。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人人尽显一份禅性。日式的枯山水庭院每家必备，石花石树，砂海砂田，赏玩起来，又是一番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兴味。没人想走，也没人敢走。祖宗的基业都还在这，万一哪天一切如常了呢？旧宅子还在，里面的旧景颇有妖气逼人的意味，住不了。只能纷纷把新宅子鳞次栉比建将起来。翠微城的旧城门不能推倒，竟是在官商的大兴土木里生生如皇城般又围出了一个外城来。是为城外城。住的都是贵人。城内城也还在，贩夫走卒，卑贱如泥，拖儿携女，不敢远走，安静如牲畜被圈养内城，三不五时便因了熙熙琐事生出个鸡鸣狗盗之徒来。兵卒倘有闲心，便把那人捉将来缚手缚脚，剃了半边发辫，绑在城内城门边，供过往人群娱乐。城内城人见了往往唾上一口干唾，不懂事的孩童也许还会掷去两截狗屎。城外城的人斯文高雅许多，体面一些的斜睨着眼视而不见走过，纨绔子弟们则自备了各种刑具自行娱乐。最坏的也许是壮年的仆从，有眉清目秀的城内城人犯事便趁夜狭昵一番，但若你生得丑可真是折寿，达官显贵飘了油花的隔夜粪水有得你沐浴痛饮到人事不知。也因了如此，城内城与城外城的边界，终年臭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