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4年7月8号,乔安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酒吧,披肩长发,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职场女人的标配,搭上一双白色帆布鞋,倒有些轻便的感觉。
她径直走进来,坐在吧台旁,点了一杯柠檬水,然后把头趴在吧台上,静静地看着门口。许多天来,一直如此,她不是真的在看什么,只是在看着那个方向。
不是没人来搭讪,只是她兴趣缺缺的样子,不足以吊起其他寂寞人的胃口。那天,乔安在递给她柠檬水后,终于有些犹豫地开口,“是在等人吗?”
她抬头,一双懒洋洋的眼睛,“算是吧。”
乔安转过身,软软的声音又在后面响起来了,“我手麻了,美女,帮我揉揉呗?”
乔安有些无语,看着她一脸天真又有些撒娇的样子,默默地抚上她的胳膊,慢慢地揉起来了,揉完以后接着调酒去了。
她又开始趴在桌子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乔安说话。
“我叫甄芯,不是真心的甄芯。”
乔安点了点头,“乔安。”
甄芯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七号酒吧这名字是谁取的?”
“老板。”
甄芯眼睛亮了一下,似是很好奇,“你们老板是男的还是女的?”
乔安抬头,“女的。”只是甄芯没看到,旁边的一个调酒师愣住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乔安。
甄芯也不再言语了,眼里有藏不住的失望,又回到了软趴趴的样子。
乔安却很久没觉得这么有趣了,调侃的语气,“原本想去勾搭酒吧老板啊?”旁边的调酒师差点没接住抛在半空中的酒杯……
甄芯抬头,拉住了乔安的领带,一丝暧昧的气氛悄然而至,“答对了,你不去我就上了!”
乔安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女孩子来酒吧来的这么勤,不太好吧?”
甄芯狡黠的眼神看向乔安,“说来,你比我漂亮许多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甄芯没说错,乔安很美,有种张扬又铅华洗净的感觉,尤其一双杏眼,冷的时候妩媚,笑的时候更妩媚。
乔安笑了笑,“等什么人啊?”
“不知道啊。”
乔安疑惑,“怎么会不知道?”
甄芯真诚地看着她,“因为我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乔安不感意外,酒吧里太多伤心人,还是忍不住开口,“因为等一个可能等不到的人,所以就常来这个酒吧?”
甄芯摇头,“不全是,这个酒吧很奇怪,气场跟我相当合。”
“怎么说?”
“让我感觉安心,你说多奇怪,谁会在吵闹的酒吧里寻找平静啊?”
“……”乔安转过身不再理会甄芯了,甄芯摸摸耳垂下方的脸颊,似是有些尴尬。
甄芯走之前,还不忘搭上乔安的肩膀一边解释一边讨好,“你调的柠檬水很好喝,我会常来的。”
乔安甩下她的胳膊,略有这嫌弃,“别了吧,就点一杯柠檬水,都像你一样,酒吧迟早得倒闭了。”
甄芯也不回话,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没多久,乔安就招架不住,对她摆了摆手,算作告别。
2
2014年10月9号,甄芯拖着疲惫的身体晃晃悠悠地走进酒吧,熟门熟路坐在乔安对面的吧台,乔安则依照惯例给她配柠檬水。
酒吧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了这个每次来都只点一杯柠檬水的女人,最让人奇怪的是每次都是乔安不厌其烦地在招待她,大家深知乔安两年来,不仅没谈过男朋友,连亲近的女性朋友也不多。甄芯来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想通了,所以连带着都对甄芯颇多照顾,细心地呵护乔安的这朵桃花……
而作为桃花事件当事人之一的甄芯还在拉着乔安抱怨节假日后的工作堆积简直损人心肺害人性命,而乔安一边笑着一边耐心听着,看在其他工作人员的眼里,此场景颇让人欣慰……
来得次数多了,甄芯就发现乔安不怎么招待其他人,不是跟她聊聊天就是研究她的酒类,调调试试再调调再试试,通常这个时候,甄芯就百无聊赖地干着她的正事,趴在桌上看着门外……
有次甄芯晃着她懒洋洋的脑袋,问出了她一直比较疑惑的问题,“乔安,你不用管其他人吗?”
“不用,我挺闲的。”
甄芯无比羡慕,“因为老板不在眼前吗?”
乔安有些无语,“算是吧。”
甄芯,“唉,人比人气死人,我整天累死累活,还不敢偷懒,就怕被炒鱿鱼了。”
乔安配合地摆出心疼的表情,“别太辛苦,不喜欢还是可以辞职的。”
颓废的甄芯生无可恋状,“怎么成?我还得养家糊口呢?”
乔安乐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拖家带口的人啊?”
甄芯萌哒哒地点头,“是啊,我家小金吃的还不少!”
“小金是谁?”
甄芯相当自豪,“哦,我养的一对金鱼。”
“一对?!”
“嗯,懒得取两名,一起用吧。”
“……”
甄芯自知无趣,懒得再搭话了,怏怏地趴在吧台上。
3
2014年11月7日,甄芯穿着风衣,急匆匆地走进来,坐在老位置上,乔安不在,新来的酒保推荐了一些后劲十足的酒给甄芯,甄芯也不拒绝,在酒保财气熏心的眼神里随便点了一瓶就开了。
乔安回来的时候就看了喝醉的甄芯,看着旁边的酒保,突然有些生气,把甄芯放在一边,叫上酒保,来到她的办公室,乔安给了他三个月的工资做遣散费,还算上了他今晚的小费。
酒保拿着钱相当惊讶,“我做错了什么?”
乔安不慌不忙,“来了我这,是有规矩的,七号酒吧里,第一,不能碰不该碰的东西;第二,不能向单独来的人推荐任何度数高的酒。”
酒保听完后有些生气,“那我不是为了酒吧的生意着想吗?”
乔安站起来,看着酒保,冷冷的语气,“在七号酒吧里,规矩比生意重要,懂吗?不懂也没关系,你可以离开了。”
酒保看着女老板年轻的脸,莫名有些压迫,拿着并不薄的遣散费就离开了。
乔安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了他,他当年也是这样守着七号酒吧的。
冷静了一会儿,走到甄芯身旁,眼前的人醉的一塌糊涂,还在不安分地嘟嘟哝哝的,跟平时聒噪的样子倒是别无二致。乔安伸到甄芯的口袋里拿出了她的手机,打开了她的手机通讯录,愣了一下,拨通了排在第一位的“爱人”。
一直无人接听,只有乔安知道她贴身口袋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几年没响过的手机终于有人打了。
乔安把喝醉的甄芯挪到她的办公室,拿着两只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以后,乔安终于听懂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有没有……见过……陈琪……?”
4
2009年12月19日,乔安第一次来到七号酒吧,那时候老板还是个只有18岁的少年,干净又有些忧郁。
17岁的乔安有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小志,苦苦追寻竹马的她在强烈打击下怒气冲冲跑到酒吧里,能去七号酒吧也算机缘巧合。
年轻的女孩,美丽又活泼,很多人不怀好意地点了许多酒给她,没有带钱的乔安来者不拒,后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
吧台里隐在黑暗里的少年跟在了尾随乔安出去的男人身后,后来在男人的手搭上了乔安的腰的时候,少年走过去,拉开了男人的手,对着乔安大怒,“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家!”
乔安被吼愣住了,隐隐约约看见竹马的样子,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你又不管我?”边哭边往少年身上凑。少年身体一愣,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斟酌了一下,然后抬起手轻拍乔安的背,此时的乔安哭得断断续续的,气都理不顺。男人看到此情此景,俨然一副小情侣闹别扭的样子,讪讪地走开了。
余光跑到扫到男人消失的身影,少年立马退开,乔安轻飘飘地往墙上靠,然后蹲在墙角开始吐,少年有些头疼,看着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乔安,把她扛回酒吧以后,放在沙发上,给了她一床薄毯,便在另一个沙发上睡着了。
乔安醒来以后,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然后愣愣地少年,一动不动。
少年醒来以后,看着呆呆的乔安,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下思想教育,故作老成,“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乔安笑了笑,一双杏眼里都染上了笑意,“记得啊,只是喝醉了又不是喝傻了。”
少年默,果然不是适合教育人。
看着少年可以称之为尴尬的脸色,乔安非常不贴心地笑了,“我叫乔安,你呢?”
少年收起沙发上的毯子,“陈琪。”
最开始的日子里,乔安未成年,每次都被陈琪理所当然地拒之门外,后来高三那年,乔安拿着身份证大摇大摆地走进酒吧,一旁的经理饶有兴趣地看着无奈的陈琪和沾沾自得的乔安。
高三的课程很紧张,乔安雷打不动地周六晚上出现在七号酒吧里,看着不到二十岁的陈琪费力地应付各种客人,乔安摸摸心脏,好像有点胀胀的疼。
眯着眼喝着陈琪配的柠檬水的乔安想起了上一次有点难受还是在不久前,她的竹马拿着花,还有站在旁边竹马心爱的她,好一副美美的画,却刺伤了她。
不过,抬眼看着陈琪,忽然有些感慨,自己的感情来得就像龙卷风,真是又快又猛,竹马在陈琪出现以后就被打入冷宫,颇有些喜新厌旧,全然没有当初自己才是被感情放弃的那个人的觉悟……
想着想着,陈琪就走过来了,乔安激动地拿着柠檬水一饮而尽,酸涩的感觉一下子冲到脑仁。乔安并不喜欢柠檬水,只是每次手还没有摸到酒杯,就被陈琪冷冷的眼神冻到了。
乔安讨好地看着走到身边的陈琪,“陈琪,有空吗?”
陈琪有些无奈,“说吧,什么事?”
乔安小心翼翼地问着,“你看起来不大,怎么不用上学吗?”
“我高中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
乔安晃着两只脚,似有些不在意,“让我猜猜,因为打架?”
“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5
2011年7月13日,刚刚报完志愿的乔安拉着半夜两点才下班的陈琪,急匆匆地去了当地的一座寺庙,节假日人多,乔安算准了,不出意外,他们八点之前就能赶到了。
一路上陈琪都在补觉,乔安相当不识眼色地找陈琪说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拜佛吗?”
陈琪眼皮都没抬,“求学求财求平安,总是来求一样吧。”
乔安相当得意,“不是,都猜错了,我是听说这里有一棵树,可以求姻缘。”
陈琪没有说话,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投射在乔安的有些害羞的脸上,“我报了我们市里的大学,我感觉我考得很不错,所以只填了一个志愿,我一定会留一下。”
等不到计划中深情款款的回复,乔安转过头,陈琪已经呼呼大睡了。
大树下的红色的布条挂了很多,很好看,原本以为是陪同乔安求学的陈琪也拿起笔认真地写,看着陈琪坚毅帅气的侧脸,乔安呆了。
看着手中的红带子,乔安想了很久,如果现在写他们俩百年好合会不会有点早,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颤颤巍巍地写了一行字,虔诚地挂到树上,然后再认真的拜拜佛,最后跟着陈琪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后来,乔安领着通知书兴高采烈地跑到酒吧,拉住陈琪,“你看,我考上大学了,我们在一起吧!”
只是陈琪看了她一会儿,拉开了她的手,“对不起,我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
乔安有些不安,急急地说,“我考上了大学,当地的,我们不用异地恋。”
陈琪语气冷静,“不是因为这个。”
乔安有些惶恐,“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我很不自爱吗?”
陈琪看着她,认真地回答,“不是,只是因为我不喜欢。”
乔安,看着他,没忍住眼泪,拿着通知书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凌晨冒着大雨,她在寺庙的大树下凭着记忆一根一根带子找着,终于熟悉的字落入了眼中,“愿甄芯一生安康。”落款是陈琪。
陈琪没有骗她,甄芯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琪的爱情里容不下乔安。
6
2011年12月19日,乔安又来到了七号酒吧,陈琪一如既往,没有瘦也没有胖,不像乔安胖了整整十斤。
计划里,乔安要平静的问候,握着手里的柠檬水,“陈琪,你知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爱喝柠檬水?”
陈琪愕然,“清毒养颜,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的。”
乔安笑了笑,“我想知道是哪个女孩子给你这样的想法?”
陈琪看着她,黑黑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丝笑意,“为什么想知道?”
乔安却不退让,一直微微笑看着他,“我小时候没有哥哥成绩好,不讨老人喜欢,后来我的成绩从来没有退出过年级前十。”
陈琪不解,“所以呢?”
乔安按下颤抖的手,“所以啊,我这么不服输的人,就想知道凭什么我的爱情就败给了你的爱情。”
陈琪看了她很久,去酒柜上拿了一瓶酒,自顾自地开了倒在杯子里慢慢地喝,乔安也不急,默默地等他开口。
一瓶酒都快见底了,陈琪终于开口了,连话语里都染上了微微醉意。
“这个酒吧是我舅舅的,他移民的时候转赠给我的。”
乔安续了一杯柠檬水,慢悠悠地开口,“这么说,也算是个富二代了。”
陈琪苦笑,“因为我被学校开除了,未成年找不到工作。”
乔安不接话。
“我高中时候喜欢她,是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7
2007年8月31日,陈琪揣着报名费来到了市第二中学,选择这所学校完全是图它离家里最近,还允许走读。
入眼处,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生拉着密码箱,后面的家人抱着被子拿着桶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女生宿舍方向走,十分惹眼。
晚上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班,陈琪看着抽屉里空空的书包,再看看旁边奋笔疾书的同桌,内心百味杂陈,思考了一会谨慎地开口,“同学,你们在哪领的书?”
同桌抬头,一副单薄的身体,相当好看的单眼皮,声音低沉,“不是领的,是对面书店买的。”
听完后,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陈琪有点惶恐,“买的?高中不发课本的啊?”
同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颇有同情地开口,“同学,这是辅导书。”
陈琪看着封面大大的“王后雄”后,静默了一会,决定闭眼休息一会儿。
趴下来没多久,听到前方凳子移动的声音,然后听到有个女孩子豪迈地开口,“同学,课本哪里领的?”
陈琪闭着眼睛低低地笑了一会,抬头用手指戳了戳前面红衣服的女孩,忍住笑意,“同学,不是领的,是买的。”然后看看同桌,刚刚他憋笑一定很辛苦……
女孩回头,“啊,辅导书啊。”然后挠挠头,“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像个傻子?”
陈琪还没开口,同桌从题海中游出来,“还好,刚刚有个人比你傻。”
女孩听完后爽朗地笑了,看着后面,“我叫甄芯,不是真心的甄芯。”
陈琪红着脸,“陈琪。”
同桌不紧不慢地开口,“余意。”
后来陈琪和甄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自习,余意抱着王后雄看了一晚自习。
入学第一次班会,班主任讲完注意事件再加上一番励志演讲后,同学们轮流开始自我介绍。余意以极好的成绩考进来的,作为老师的宠儿镇定自若地第一个上台,“余意,没什么好说的,希望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讲台下的甄芯回头,对上同样惊讶的陈琪,“余意那么厉害?”
“我也是刚知道的。”
下凡的余意眼尾都没有扫到他俩,悠悠地坐回位置上。
甄芯和陈琪矜持了一天,晚自习甄芯忍不住两眼冒星地对着斜后方的余意谄媚地开口,“大神,幸会幸会,用不用我再来一遍自我介绍,毕竟尔等凡人无意扰您安宁。”
陈琪忍着笑听完,看着旁边忍得有些辛苦的余意,然后扫到甄芯以及甄芯后面的班主任,开始用力地踢甄芯的凳子。
有些忐忑等待回应的甄芯像是感觉不到,直到余意沉默地直勾勾地看着甄芯后面,甄芯终于有些自知地回头,然后在班主任的喷火的眼神,安静地坐了一晚上,再也没敢回头。
自习后,陈琪拍拍前面的甄芯,“少女,好玩吗?”
甄芯憋着一股火,这下全发泄了,“陈琪,够不够义气,你竟然不提醒我?”
“哪能啊,你皮实,我再踹下去,能把你踹翻你信不信?”
甄芯认真地回忆,然后一副了然地开口,“陈琪,你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们什么吗?”
陈琪又努力地忍着笑,“什么?”
甄芯慎重地开口,“大神不容尔等凡人随意染指的,后果很严重。”
陈琪看看余意,难得的和甄芯统一战线。
旁边的余意,闭上王后雄,嗤笑了一声,“什么脑回路?这件事告诉你们的道理应该是学习的时候不容许有杂念,懂吗?”
甄芯愣愣地开口,“凭啥?”
“因为学习是很神圣的事情。”
甄芯旁边的闫贝贝终于忍不住了,“他匡你们哪,这件事告诉我们的只有一个道理,晚自习的时候别说话。”
全场默。
然后,他们四个就成了撼不动的矩形方阵。
8
2008年4月7日,天气明媚,数学老师扭着妖娆的身姿走进来了,带着一根板尺,敲了敲讲台,再中气十足地开口,“配套练习都拿出来。”
甄芯看了看做了一半的练习册,小心翼翼地用手盖住了完全没做的另一半。
走到陈琪这边的数学老师,拿着板尺,“陈琪,你的作业呢?”
陈琪脸不红心不慌地开口,“对不起,老师,我忘带了。”
老师扬了扬眉,“下次不要这样。”
走上前,用板尺拍了拍甄芯的手,“拿开。”
甄芯挪开了颤抖的小手,数学老师再次颇具威严地开口,“拿出来。”
然后“啪啪啪”三声伴随着板尺和手背的亲密接触传来。
数学老师走过镇定自若的余意,本来跨过去的身体又返回来了,“余意,你怎么也没做?”
“老师,我觉得这题有问题,有歧义,求解出来的根式用的是第一问的答案还是已给的数据?”
“所以呢?”
“想了想,我就没做,准备今天来问问老师。”
老师收起手上的板尺,“嗯,确实有点歧义,你下课后来一趟我办公室,我给你讲讲。”
课后,余意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委屈的甄芯回头对着陈琪都快哭出来了,“陈琪,你给我把练习册拿出来!”
然后,甄芯看着比自己空还多的练习册,“你们俩就这样扯谎?”
陈琪有些急,“你生气了?”
甄芯冷笑,“没有,各凭本事。”
“你知不知道你有虎牙?”
“知道。”
陈琪有些好心地开口,“那你知不知道,你假笑的时候是看不到虎牙的?”
甄芯这下子都懒得看他了。
余意拿着练习册悠悠地走过来了,在甄芯看来也是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
甄芯懒得回头,举着红红的手背,对着旁边的闫贝贝,“你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吗?”
同样挨了三板尺的闫贝贝有些忧伤的捧着甄芯的手,“姑娘,撒谎是不对的,你看你的小手根本就遮不住赤裸裸的空白题。”
甄芯摇摇头,“我以为这件事告诉我撒谎是没有用的,可是你看看后面两个妖孽!”
陈琪有些费力地开口,“甄芯,你别老是领悟人生,你的领悟大多是错的。”
余意慢腾腾地开口,“这件事最多告诉你,没做完作业别出去玩耍,是有报应的。”
甄芯对着一脸愧疚的陈琪大怒,“陈琪,你昨天怎么跟我说的!”
一天前,三好学生的甄芯,坐在书桌前做作业,然后电话铃声响了。
“甄芯吗?我陈琪。”
“嗯,什么事,快说,我作业还没做完呢。”
“周末做什么做作业,出来玩,新开的游乐园,余意和闫贝贝都来了。”
甄芯认真地思考了三秒钟,“好,等我。”然后闭上了做了一半的数学练习册。
碰头以后,余意闫贝贝和甄芯一对口供,发现陈琪都是用对方把他们匡来的。
从摩天轮出口下来,甄芯想起了没做完的数学题,对着余意有些不安地开口,“我数学练习册还没做完,现在回去肯定不愿意做了,你说老师会不会检查?”
“应该不会,老师明天应该会开始新的一章,他以前都是这样。”
陈琪有些意外地看着甄芯,“这么胆小?放心,余意说的肯定没错。”
闫贝贝附和,“对啊,余意哪次压错了!”
甄芯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拉着闫贝贝欢欢喜喜地跑到奶茶店。
大家都没注意到,抱着儿子在出口排队的数学老师眼冒绿光,“不好好学习,来跟小孩抢摩天轮。”
9
2012年10月11日,七号酒吧进来了一些不伦不类的人,陈琪代替服务员去送酒,看到了一些白粉,镇静地出来以后报警了。
那些人被抓以后的两天,有人在酒吧后门截住了陈琪,陈琪抵不住那两人的有备而来,乱棍之下被打到重伤。
乔安是陪感冒高烧的室友挂急诊遇到了满身是血的陈琪被推进了抢救室,然后乔安的心里防线全面崩盘。
后来的陈琪因为脾破裂大量失血再加上发现不及时,没能出抢救室。
乔安看着安静的陈琪,冷冷地开口,“你出其不意地出现,然后再猝不及防地离开,你是为了告诉我有些人我是注定得不到的吗?”
得不到回应的乔安像是疯了一样,“我不是放弃你了吗?你为什么不好好地活着等你的甄芯回来?”
绝望的乔安坐在地上,看着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墙,白色的地板,失魂落魄。
酒吧在陈琪舅舅的意思下转赠给了乔安,乔安沉寂了两个月后接手了七号酒吧,没有人知道,乔安只是为了等一个陈琪一直没能等到的人。
陈琪的墓地在一座偏僻的山上,每次乔安去都要穿着高跟鞋,看着磨破皮的后跟,再对着墓碑缓缓开口,“陈琪,你看我,走向你的每一步都很辛苦,等我受不了了,就再也不会来了。”说完放下花就走了。
陈琪墓碑的不远处一身黑衣的女人在听到乔安的话后,一块一块墓碑找,看到熟悉的脸庞的时候,甄芯忍不住哭倒在陈琪的墓碑前,沙哑着声音开口,“我找了你很久很久,陈琪,你这次又去了哪里?”
10
2014年11月8日,醒来以后的甄芯对着乔安,缓缓地开口,“我是甄芯。”
乔安疲惫地开口,“这是陈琪的七号酒吧。”然后拿出来一份报纸,两年前的,酒吧年轻老板因毒品报复事件被捅伤身亡。
“我早就知道。”甄芯没有看那些报纸,“我知道你是七号酒吧的老板,我知道七号酒吧以前的老板是陈琪。”
乔安冷冷地开口,“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甄芯沉默,过了很久才开口,“那两个伤了陈琪的人怎么样?”
“后来他们被判了刑,可是不管被判了多少年,都换不来他一条命。”
甄芯心疼地看着乔安,“你这样做,也换不来陈琪,过得不开心就离开吧,你没有活在这个时空,你还活在过去里。”
“余意呢,他知不知道?”
“我昨天给他打了电话,我来了这么久,陪了你这么久,才知道你等的人不是我。”
“不是我在等,是陈琪在等。”乔安递给她一杯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甄芯看着乔安,黑黑的瞳孔里看不到底。
甄芯他们高二下学期,余意的保送通知就下来了,奥数拿了全国奖,被保送到了名校,矩形方阵决定给余意好好庆祝一番。
喝了一会儿后,余意清冷的声音,“我家很穷,好在你们没问过我,才能这么愉快地相处,以后不必怕了,我有了很多奖金,我要去学自己想要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陈琪也很高兴,“对,我也要,我以后要当警察!”
甄芯拿着酒瓶,“我以后练习册一个字都不写!”
闫贝贝笑趴下了,这才是十几岁少年的样子。
没多久,隔壁桌闹事,抓着服务员阿姨上来就打,余意陈琪看了连忙去拉架,然后惹怒了一桌人,酒瓶砸下来的时候,甄芯没来得及往桌子底下躲,陈琪闷声挨了一瓶子,把甄芯护住,让她去报警。
甄芯回来的时候,闫贝贝躲在角落里哭,余意站在她身边,陈琪手里拿着棍子,旁边有个脑袋被砸伤的人。
后来陈琪被告了,被砸伤的那个人鉴定是重伤,那个当初立志要当警察的少年进了少管所。
甄芯去看陈琪,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陈琪,我等你出来,一起考大学。”
陈琪认真地听完再转身离开。
后来陈琪消失了,甄芯转学了,闫贝贝去北京了,空荡荡的市二中只剩下余意。
这时,酒吧的门开了,一袭黑色风衣,步履匆匆,甄芯回头,“你来了。”
余意点点头,“很久没见。”
“嗯。”
乔安看着余意,细细打量,“你还记不记得陈琪?”
余意点点头。
乔安顿了顿,“陈琪说他不怪你。”
余意不语,看着甄芯,“当年不明真相的人只有你,砸伤别人的人是我不是陈琪。”
甄芯并不意外,“当年我太小,想不通,后来想通了,才知道为什么陈琪不肯见你。”
余意苦笑,“我好不容易离我想要的生活近了,所以当警察问我是谁砸伤的人,我说不是我,陈琪听完以后沉默了。”
甄芯了然,“那天,我们都输了。”
余意摇头,“输的最彻底的人是我不是陈琪。我输了一辈子,我喜欢闫贝贝就像陈琪喜欢你,可是自那以后闫贝贝不看我,而我不敢看陈琪。”
“后来呢?”
“后来我资助了许多学生,可他们没有一个是陈琪。”
余意看了看酒吧,“陈琪呢?我以为他想见我。”
甄芯对乔安摇了摇头,“他过得不错,说等他混的比你好的时候再来见你。”
余意点头,“像他,我走了。”
看着余意的背影,甄芯大喊,“他不怪你,所以你也放过你自己。”
乔安看着甄芯,“七号酒吧我会转出去,已经有人接手了,答应不改名字。你以后可以常来。”
那天,乔安去了那座庙,找到了当年写的红带子,“愿陈琪一生达成所愿,不受束缚。”后来,乔安在那根旧旧的带子下面又绑了一根“然后我要忘了你。”那个善良的少年啊。
此后乔安路过七号酒吧,从来没进去过。她还记得那个女孩对她撒娇,“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孤单。”半真半假的语气,让人连宽慰的话舒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而那时七号酒吧的老板,叫余意。那么聪明的少年,他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年他也在等,等一个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