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土壤所》

  寻根,人们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在我记事起有不少人告诉我,我的家乡,湖南,湘潭,毛主席出生的地方,没错,湘潭,我们一家子引以为傲并在过年时节会常常相聚的地方。找到我们的祖先,与他们链接,方知自己从何而来。

  但在作为一个带着小资气质的游走分子,我知道那是我的家乡,但对于我印象最深刻记忆的家乡,其实不在湖南,而是落在广州这个大城市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土壤研究所。我的童年。

  土壤所远离市中心,四周荒凉,没有商场和一点娱乐设施。以前没有公交的时候,我还经常跟奶奶一起走五六分钟的路,去隔壁一个用水泥台搭建的菜市场买菜。奶奶买菜,我喂鸡,还看着砧板上被解剖的鱼儿心脏跳啊跳。

  那还是把思维飘忽的我拉回土壤所吧。好,那就好好说说土壤所。土壤所是一个科研单位,一片是普普通通的居民区,一片以前是一个专科学校,后来改成了实验室。以前爸爸的办公室也在那里,剩下全被各种植物填充。

  土壤所听上去荒凉,但是远离市中心的它并不显得多么的卑微。土壤所在我的印象中常年都是绿意盎然,里面的每一处地方都充满着生命力,是的,生命力,鲜活的生命力。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而我,从自然而来,前往樊笼,又在樊笼里回忆自然。我小时候就画过土壤所的地图,乐此不疲。

  先来看地图的最中间,那是我家的楼下,一个双层圆环的水池,中间有一个假山,外层的水是鱼,内层的水是乌龟,我以前还扔过一只乌龟进去。

  以前我最经典的活动之一,就是去水池边抓鱼。那些小鱼儿也是很奇怪,它们不四处游动,而是竖着扒拉在池壁,贴着那些薄薄的淤泥,它们无知的眼神坚定不移的看着水外面的天空,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就用小网,贴着一捞,就是满满一大瓶鱼。我那时候以为清澈的水能让它们活的更好,给他们喂最好的食物,可是没想到,锦衣玉食好像另它们感到非常不适,没过几天就成了一瓶子死鱼。后来我才知道,清水养不了鱼,要放点泥巴,脏水才能养活它们,令它们生机勃勃。

  生命力更体现在夏日,那是我美好的记忆之一。夏天的晚上,微微润湿的空气在路灯下弥散着小水珠,牛蛙们举办着交响乐,热闹的相互附和,虫子们也积极的鸣叫,我想,可惜黑夜中我看不到他们,不然一定是一幕又一幕生动的剧场。只有声音当然无法满足我对仲夏夜的期望,是水池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当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把它们捧在手中,软软的身体在我手里爬动,屁股倔强的顶着亮亮的灯笼。太可爱了!如果去植物所(土壤所隔壁)附近,那个麦田,远远望去,会有它们的家族和同类,就像把整个星河倒了过来,铺撒在田里,多么壮阔和梦幻的场景!

  虫儿飞,花儿睡,有多少个夜晚,我都在不开空调吹着凉风的夜里入睡。

  当时我们家有两处,一个是二楼,一个是另一栋的六楼。大部分时光我都在六楼跟父母和姨妈度过。那跟着小地图来六楼看一看。

  我们的房子很普通很普通,六楼不高,但是从小锻炼了我爬楼梯的毅力,因为爬上去真的很累。六楼的窗外没有广州塔,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在夏天,是层层叠叠的深绿,到了秋天,它们摇身一变,变成了枫叶的红色。他们比房子差不多高,从阳台的视角看过去,一边是树林,一边是一个水池。我以前总是看着树林,又看着水池,想这里,想那里。四年级的时候我还用拙劣的文笔给它们写了一首五言诗。看到它们,我时常会想起那时候养的虎皮鹦鹉,它们一定也每天透过牢笼,跟我一样望着窗外,这近在咫尺的自然,却像是隔了一万里!

  曾经有一次,一只蓝色的虎皮鹦鹉成功的被放飞了,但它没有向着远处的树林飞去,而是落在了很近的底下人家的栏杆上。也曾经有一只黄色的虎皮鹦鹉,它在梦里一定到达了那片树林,是的,它在笼子里默默的离开了我,没有告别,给我留下的只是第二天碰了好几下都不动的身躯,和永远盖上的眼皮,我多么想弥补它,因为我对动物,那时候并不友好,我缺乏责任心,顽劣,自私,如果有来生,希望它找到属于它的家,最好是一片比这更茂密的树林,和它的家人们在一起度过自由的一生。

  六楼,充满回忆的地方。我们介绍了很久的外景,来看一看内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台在书房里的旧式的台式电脑。有一次我语文考了97分,数学考了95分,英语考了98分,于是回到家,一遍又一遍的跟妈妈说我的分数,用尽毕生所学的词汇像这个世界大声宣扬我的学术成果!然后就酣畅淋漓的在电脑前玩了一下午的游戏,我记得我会把摩尔庄园做的菜先挂着,再去玩4399的其他小游戏。游戏的世界,虚拟充满着奇幻。我几次的幻想超现实小说都取材于游戏场景,对于我来说,在小说的世界里,游戏的世界里,我可以尽情的让我的想象力施展拳脚,生动有趣。我还记得我当时总是非常的容易,喜欢上某个人或者虚拟的角色,看三国演义的电视剧满脑子想着诸葛亮,看哈利波特满脑子想着哈利波特,看暮光之城满脑子想着吸血鬼男主。花痴的力量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盼头。

  一次暑假在六楼过生日,当时还有兄弟姐妹帮我一起守零点,倒计时。然后请小伙伴一起来吃蛋糕。我知道这些很常用的程序已经家喻户晓,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那时候,感觉自己很平平无奇,但是却幸福无比。

  六楼对我来说,也有一些不安全感。每次噩梦,总是梦见自己在楼下被怪物追着跑,跑到六楼了,可是家里还是有怪物。追逐的梦总是习以为常。我只记得,每次晚上我都很怕,窗户外面很漆黑,四周都很安静,我就这样孤独的一个人,自己给自己鼓励着熬过这些恐惧,无论如何,太阳会照常升起。

  你或许以为我真的只有孤独吗,当然不是,我童年的伙伴,青梅竹马,非常的幸运,我们都住在土壤所。因为我怕黑,但是我最爱的,是中秋节,所有的小伙伴们提着灯笼,跑到院子里玩耍,沉沉的黑夜就这样被快乐与灯光点燃,我们的灯笼各式各样,有唱着儿歌原地转圈圈的飞飞鱼,有在地上叮叮当当跑的小马车。我们还会做河灯,点燃了放在水池上漂浮,一个接一个,河面都是星星点点的火花。我们提着灯笼四处探险,放那种不会烫手的火树银花。我们一起玩游戏,拉帮结派,当然我也喜欢当老大带人打架。有一次我还给我的青马竹马分享我的巧克力,说吃了之后就不会被洗脑加入敌人的帮派。我们的对手是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每次在楼下玩都要提心吊胆。

  前面说到,土壤所里充满着绿意盎然。是的,看小地图,有个大斜坡,上去后,就会看到左右两年都是大草地。左边的草地是我被蜜蜂扎过的地方,右边的草地,那高过半腰的草丛,密密麻麻。我发誓我不会再进去第二次,但第一次,我进去的是多么胆大自信。草地里当时有一只红色的花蜘蛛,它悠闲的等待着自投罗网的食物,锐利的触角牢牢的钩在网上。我常常抓棕色或绿色的蚂蚱,喂给她吃。蚂蚱也是非常的神奇,拿在手中,蚂蚱的嘴边就会吐出一个小血泡,眼里包含绝望。但蚂蚱放在水里,两条腿与生俱来的蹬着,还能游到对岸。喂蜘蛛当然还会用蝴蝶,如果给我第二次,我绝对不会空手抓蝴蝶,蝴蝶翅膀的粉末让我着实不想下手。但是我第一次,是抓的那么顺理成章。蝴蝶要等它停下来,趁其不备从后捏住翅膀,然后它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就像我们被生活扼住了后劲皮一样。

  在土壤所的日子,总是那么真实又充满着活力。我怀念那老式的家具,怀念那些草丛里奇怪的动物,怀念朋友和旧电脑,怀念那里充满着生命力的一切。出发的地方,总是说也说不完。破旧的土壤所,是生命旅程的开始,它没给我奢华富足的生活,我习惯那拥挤的六楼,习惯那四周荒无人烟。但它却给了我肆意成长的环境,充满着自然神秘力量的院子,给了我想象力创造力,还有与这个世界初相见时的探索的热情和最真实简单的自己。

——2021 03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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