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豆浆

                  一杯豆浆

        电话通了,没人接,忽然那边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

          “喂,是外卖到了是吗,稍等,我来开门”

          “没有,还没有…对不起,我好像把您的豆浆给弄洒了…我刚上电梯,马上到…”

        “没事,没事,你快来吧”

        “好——好的——好吧——”

        虽然没有催促的语气,和责怪的意思,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电梯门一开拎着头盔,提着打包袋就小跑出去,来到走廊,刚准备辨别了一下门牌号,看往哪个方向冲刺。

        “这里,哎,这儿呢!”

        视线被声音吸引过去,走廊快到尽头的一户门向外半开,一位年轻女性披着有些湿的长发,穿一身可爱的毛绒睡衣,踮着脚尖斜探出半个身子,肩膀上耷着毛巾,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在空中招揽。

        高层公寓楼,等电梯需要时间,坐电梯也是,按门牌找住户也一样。今天闹钟始终没响,虽然不用去公司上班,身体还是正常营业,小谢有了饥饿感但还是不想起床,思寻了一会儿,摸到手机随意点了份外卖,下过单伸了下懒腰穿上睡衣,拉开窗帘一角看了一眼又随即拉上,阳光刚想探头进来就被推了出去,继续躺下刷手机,等待门铃响起早餐到来。同样是周末,但对于阿强来说这两天比平日可能单多一些,选择这个行业也没有假期的观念,工作就是在挣钱,歇着就是要花钱,闹钟五点半就在催促出门,六点要到集合地点开早班会,迟到过久或是缺席都会被罚款,披星戴月,天还未亮,路灯昏黄,一天的匆忙从被闹钟叫醒的那刻就开始了。

        阿强立定门前,吸了口鼻涕,稳了下喘息,“您好,不好意思,到地方我下车一看,豆浆袋子断了,不知道啥时候应该是掉路上了…我扫一下您微信吧,把钱转过去赔您,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递过套餐里仅剩的的菜卷饼,无奈摊手,低头弯腰鞠躬状以示歉意。

        经过一阵激烈的胎动,热乎乎的我诞生了,不免有些头晕目眩。抵不住寒风这个发型师,时不时弄歪直发,直到我被倒出摇篮,裹进纸衣,扣上塑料帽,憋得喘不来气,还好帽子有一个小孔,不然不断滋生的长发无处安放。我也有脾气,帽子戴不好我可要烫人,谁还不是个宝宝。当我被放进量身定制的塑料外套中,意识到这是要出趟远门啊,果不其然,我的外套有两个耳朵被套在一辆电车的挡风篓下端的挂钩上,一路颠簸,时走时停,就好像在荡秋千。后来我听到头顶上方,车把手机支架处,传来“您有订单即将超时”,我的小秋千像被上了皮筋拧了发条,失去束缚越转越快,我的摆动幅度也越来越大,塑料外套质量不行,终于让我体验了一把蹦极的滋味,我飞了起来,跟挂钩上仅留的耳朵挥手告别,落地后我不忘脱帽致敬,亲吻大地并留下证明存在过的痕迹,虽然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了集高雅的跳水,优美的体操,刺激的极限运动于一体的高难度水准动作,轰轰烈烈,自我感觉良好,但好像并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电车像离弦的箭极速奔驰,速度与激情也随之将我抛弃,眼看骑车的人戴着头盔最终成为一个点,消失在道路尽头,寒风中发型凌乱的我,逐渐失去了体温,闭上了眼,原本挂着的我现在是真的挂了。

        阿强在这个行业已送了两个多月,可以说轻车熟路,哪条路红灯多,哪条路颠簸,哪里有近道,哪里不堵车……系统派单接单,给半小时配送时间,手上已有三个派单,眼看时间充裕,就索性抢了这个别人转出来的顺路单,而这单的配送时间仅剩15分钟,正常情况也可以按时送达,不成想手中已有的订单,赶到商家才发现顾客点的水煎包卖完了,而这个商家出餐又慢,以致迟迟不能出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充裕变得紧张,店家要走外卖,还要顾堂食,卖的快也情有可原,催也无济于事,只能干等,等包子出锅。公司规定超过标准配送时长5分钟,即认定该单延误超时,系统派的超时不追究,但会影响准时率,而准时率下降会直接影响系统派单量,接的单量少了,也就间接减少了薪资,如果是抢的单超时,作为骑手还要被处罚,因为是主动追求高效率,想多跑一单,多挣着一份钱,却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完成,影响顾客用餐,要负责任被罚款。抢单会带来一种不确定性和慌乱感,虽然有时候系统也会犯同样的错误,但起码系统派的送超时不用交罚款。

        阿强焦急的等待着,看了一眼挂好的豆浆,叹了口气,自责太贪心了,这单真不该抢,同时也埋怨这家水煎包耽误了时间,哑巴吃黄连。包子出锅打包好之际,也是电车发车之时,菜卷饼和豆浆套餐这一单的配送时间已所剩无几,硬着头皮追赶时间。然而,和时间赛跑与等红灯是冲突的,阿强每每遇到十字路口看到前面绿灯的数字要变红,就加紧“油门”冲锋,人群车堆中见缝插针,马不停蹄,车不刹车。可能是出于手中这抢的一单不超时,不被顾客指责送的慢;出于不用交罚款,不降低准时率影响工资;出于规则的压迫,倒计时的挤压感;出于生活的无奈,争强好胜不服输;出于没出事故的侥幸,飙车带来的畅快;伴随“您有订单即将超时”,电车急驰,越跑越快,似乎时针变得缓慢,似乎快得甚至可以追上已经消逝的时间。

        小谢皱了一下眉,正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展示收款码,看了眼阿强,犹豫了一下又将手退了回来,沉默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挤出一句“算了,我不喝豆浆,没事,不用了”,阿强在死一般的寂静尴尬中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啊?!不行,真对不起,确实是我的失误,骑得太快没留意,我赔给您吧!”“不用不用,真的算了。”“这怎么行呢?”“你走吧,不给你差评,我也不爱喝豆浆。”“真对不起!”

        阿强骑到了目的地楼下,靠边停好车,打开餐箱拿起菜卷饼,正欲从车前挂钩处取豆浆,呆楞住傻眼了。这可如何是好,硬着头皮等电梯,思前想后不由自主播通了电话,嘟——嘟——,还无人应答,阿强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着,进去后按了楼层,心想该怎么跟人交代呢,摘下头盔挠了挠头,真伤脑筋。预设了很多的场景:被指责,挨骂,要给差评,被投诉,只得承受即将来临的一切,红色警戒中超级武器警告之后的闪电风暴和狂轰乱炸……

        阿强看小谢几番推脱,并打算进门关上让他走的态势,心下安慰自己碰到好说话的人了,就此作罢,再次致歉,等待门关上,啪地一声响,他如释重负。慢步走进电梯,心里盘算:一杯豆浆也几块钱呢,主要送的时间拖太久,人也等得不耐烦了。我挣得也不少啊,豆浆钱还是有的。我要不要记下房间号,再回头给她送一杯过来。算了,执意不要,强求也不太好,可是我这儿过意不去,挺愧疚的,要不改天有空顺路来给她送一杯,也不知道她需要不需要,敲门万一没人呢,算了算了……

        小谢看了眼阿强,额头还有汗,冒着热气,一个劲儿在赔礼道歉,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有权利可以原谅他,不原谅是不是铁石心肠,他这一单大概也就是杯豆浆钱,我也没那么恶劣,较真儿得理不饶人,本来也就想吃个饼充饥,点外卖还用了红包,套餐里带杯豆浆,平时也没觉出来多好喝,看他这么道歉,送个餐这么着急忙慌,我在床上躺着刷手机都忘记自己点过外卖了,手机一响我愣了一下,还想说这周末大上午谁会打电话给我。

一杯豆浆:我的最佳搭档,不是油条,是白糖。(如果你喜欢甜食)

        阿强在闹钟睡醒前,做了一个梦,他抢了一单,极限挑战,战胜时间,按时送达,敲门无人回应,打电话没人接,又不能离去,特殊情况系统报备,联系不上顾客,坐电梯欲离开,正纳闷出楼一看,忽然意识到送错单元了,着急忙慌中拌了一跤,顾客的豆浆爆摔倾杯而出,阿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覆浆难收,进电梯前尝试拨通了电话。闹钟响了,该上班了。

        小谢在床上刷手机等餐,困意袭来,睡了个回笼觉,梦中吃着菜卷饼向窗边走来,拉开窗帘在楼上目送阿强离开,忽然看到他用脚把一个东西踢开,下午出门扔垃圾时才发现草坪中有一空的豆浆纸杯,不远处还有一个盖子……这时小谢下意识翻了下手机,有上午9:56三个未接电话,自己当时好像在镜子前吹刚洗的头发。电话响了,应声起床。

       

一杯豆浆:谢啊,打工人。不,强啊,人工打。(如果我想换一种死法)

        至于我的纸衣和帽子怎么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只有风知道,我就想死得风光一些,死得壮烈一点都不行吗?现在的人环保节约意识可真差,就不知道把脏东西丢进垃圾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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