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侨同学杨锡轮

    锡轮祖籍福建一个华侨之乡,1959年印度尼西亚骚乱时随全家归国,定居燕赵古都邯郸,自小在南洋长到8岁的他带有岛国气息。

      他成为我的小学同桌的同学。

  ​      记得有一天,班主任张子英老师告诉我,一位新同学要与你同桌。那天我见到了他。他个子高高,穿一件灰色上衣,脚穿一双皮鞋,身背一个皮制的书包,留着偏分头,既帅气,又“洋气”。现在回想,在邯郸这座北方小城,我的小学同学虽然不泛行政十三级以上的高干子女,但穿皮鞋者廖廖无几,他的黑黑的肤色,以及从南洋到北国由于水土不服脸上皴裂的皮肤,还有他带有南洋口音的普通话,以及一身洋装,都引起我与同学们的好奇,为他涂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      大家都在观察着,这位洋装小同学是怎么样的一位小伙伴。

      近水楼台先得月。锡轮是我的同桌,自然我与他的交往更多。久而久之,我与他产生了浓浓的同学情谊。

    ​      锡轮是一位有着温和性情的男孩。初来乍到,七、八岁的小同学,充满了孩子气,其中有不少颃皮者。嬉闹之中,竟有人给锡轮起了外号,不呼其名,而叫他“洋鬼子”,他却不温不火,只是羞红了脸颊,不像有的同学,你给我起一个外号,当即反唇相讥,也奉送你一个外号。这更引起我对他的好感。他跟同学说话,温文尔雅,声音不高,和言悦色,一看就是一个有教养的孩子,让那些有点张狂的孩子相形见绌。

    ​      1959年11月,班里一批同学加入了中国少年先锋队,带上鲜艳的红领巾,我被选为少先队中队长,红领巾之外,左臂又佩戴两道红杆的中队长臂章,既是班里的“小学霸”,又成了班里的“孩子王”,少年气盛,又有点小得意,小骄傲。一个班里,总有几个调皮生,他们怕老师,却不怕学生小干部。我从县城到邯郸才一年有余,除念课文用普通话外,平时用家乡话,又穿一身母亲缝制的中式服装,那些本地生长的孩子捣起乱来,不服我的管理,还给我起外号“山东老垮”,也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锡轮与我,一洋一土,互相尊重,既是同桌,又成了学友。那个年月,由于我的家境比较清贫,学习用具非常简陋,学习用笔,到了二年级,除了铅笔,还用蘸笔。1960年进入“三年困难时期”,不舍得买成瓶的钢笔水,只是到文具柜台买上一袋墨水粉,沏成钢笔水使用。锡轮看我十分简省,两次赠我“蘸笔尖”。他的蘸笔尖与国内生产的不同,笔尖宽又大,笔尖上刻有外文,很特别。他赠我笔尖时不声不响,从他的铁制铅笔盒拿出,悄悄放在我五角钱买来的笨重的木制铅笔盒中,然后小声说:“呶,送给你的。”这小声的话语里,传递的是浓浓的同桌情谊!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师范附小,即使是全市最顶尖的小学堂,教室里也没有电扇,到了炎热夏季,教室就像一个蒸笼,他与我坐在一个课桌前,汗流颊背,他的汗水滴在雪白的衬衣上,我们相互都能闻到对方汗水的味道,但都坐得笔直,认真听老师讲课,那种孩童时期的青葱与天真,至今难忘!

    ​      锡轮爱哭。他生性温和,个头高大,模样俊秀,两只眼晴大而有神,却敌不住他的善良与内心的软弱。受到同学的欺负,也无语地掉泪,不知倾诉;老师批评几句,他也无言地流泪……他的家住在沁河学步桥东侧南岸,一个幽静的邯郸市笫一医院家属院里。1962年,第一医院新建了门诊大楼,大楼顶上建有舞池,困难时期,肚子吃不饱,精神生活不能少,第一医院知识分子成堆,常在楼顶舞池举办舞会,乐队西洋乐器齐鸣,职工三三两结伴起舞。少年好奇,有两次班里自习课没上完,老师没在课堂上,锡轮背起书包不辞而别,班主任老师得知,狠“剋”一顿,锡轮哭了,哭得很伤心。从此,老老实实在自习课上呆着。

    ​      后来,他戴上“一道杆”臂章,成了少先队一名旗手。

      锡轮的父亲,是一位归侨老中医,人称杨博士,在市一医院坐诊,名闻遐迩,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老人家当选邯郸市政协常委,是一位留着白白唇须的和蔼长者。但锡轮从没炫耀过。直到近年,移居香港的他才说起当年的父亲是市政协常委这件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正走在邯郸老城南门外,忽听一个声音传来,回头一看,是杨锡轮,十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相见,分外亲切。说起那十几年,我才从他口中得知,他已定居香港十几年。他身边跟着他的儿子,儿子已长成大小伙,他把儿子领到我面前,让儿子叫我伯伯,,他告诉我,虽已定居香港,但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邯郸,这次远道而来,就是让儿子走走转转,了解这座他视作故乡的城市,让我为之动容!想想锡轮,生于印尼,少小来邯,又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定居香港,祖籍又在福建,但他念念不忘他度过少年与青年时代的地方,还不远几千里,领着儿子几乎走遍邯郸的大街小巷,由此我深深感受到他对祖国内地的一片赤子之心!这片土地,留下他少年读书的身影,青年做工的艰辛,他依然挚爱着这片他视作故乡的地方!

          叶落归根,人老归心。这几年他几乎年年回邯。大前年他从香港归来,在同学中点名要见我。由于种种原因,1964年小学六年级时他已不与我在一个班,况且1965年秋季之后,我考入邯郸一中,他中学也不再与我同学,参加工作后又不在一个工厂,这么多年了,他仍盛情邀我与他后来的同学一起聚会,这让我十分感动。那次聚会,他深情地回忆我们同桌学习的一件件往事,合影时,他手抚我的肩膀,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对往亊的留恋。

后排右四为杨锡轮



  ​      千里情义一线牵,天涯海角隔不断。2019年10月3日,金风萧瑟,粮果熟稔,锡轮再次从香江归来,回到他昼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地方。这次聚会,是在小学一位同学自己的田庄里。大家久久徜徉在丰收的田园里,这里,石榴红了,苹果熟了,鸡鸭成群,百鸟鸣啭,一个个硕大的南瓜躺在绿色枝叶间;这里,绿杨成林,玉米飘香,田埂上小草青青,垄沟里绿水潺潺,一派冀南美丽的风光。同学们饮着美酒,品尝着田园里生长的瓜果菜蔬与鸡、兔的美味,唱起少年时的歌曲,仿佛回到五十多年前的时光!留下难忘的身影。


  ​      这次锡轮归来,老同学相见,十分激动,是夜赋诗一首,纪念这次聚会:

      千里情谊一线牵,

      香江滏水义相连。

      五十四载再相聚,

      千言万语说不完。

      再忆少小读书时,

      书声朗朗在耳畔。

      一个恩师一样情,

      万水千山隔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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