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大饭店》- 依存与传承：一部童话，一曲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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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是美国导演韦斯·安德森的第八部电影长片，该电影由他自编自导，拉尔夫·费因斯、托尼·雷沃罗利、西尔莎·罗南、爱德华·诺顿等主演。2015年2月，获得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服装设计、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化妆&发型设计、最佳原创配乐奖。

影片讲述了一家欧洲著名大饭店看门人的传奇，他和他最信任的门生--一名年轻门童之间的友谊和传承的故事。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一个大家族的财富争夺战，以及改变了整个欧洲的战乱，在一个不知名作家到访饭店和饭店当前主人的对谈中，我们旁观了饭店的兴衰与世界的变迁。

这部经典电影几乎尽人皆知，被无数人赞誉分析。 一直不太敢提笔写这部电影，因为不知该如何下笔。它的精巧故事结构（四层嵌套）、它的镜头语言（对称之美、色彩夸张饱满）、它的极致音乐（灵动契合）、它的人物语言（精炼寓意深远）、它的无数精致细节和到处都有的大量隐喻、它的林林总总各自熠熠生辉的人物塑造，从任一角度，每个层面，都大可论述赞美一番。

因为复杂和极致，简直无从下笔，直到我看了另一部电影《Detachment》* （中文翻译为超脱），触发了我的灵感。如果说《Detahement》是抽离、超然于我们这个世界，那么《布达佩斯大饭店》则是截然相反- 它彰显的是全然投入的依存感（attachment）和对传承的崇尚。

依存与投入

古斯塔夫先生，布达佩斯大饭店的经理及实际运营人，是这个饭店的灵魂和象征。他在自己精心营造的这个世界中，常年与各色金发碧眼的欧洲富有老女人周旋提供极致服务，获取了她们的信任和极度依赖。他是真诚地，也是纯粹的。这是他的“王国”，他赖以生存之道和生命意义。古斯塔夫先生依存并坚守的“理想国度”充满了欧洲贵族所秉持的“高贵、文明、精神思想”，直到战争和对巨额财产的阴谋打破了这一切幻像。

古斯塔夫先生是布达佩斯饭店这个“理想社会”的追随者，也是它的忠实仆从，他与之共生共存。 他对于他服务的客人，不，他称她们为“朋友“，优雅温存，无微不至地关爱着她们的身心需求，时刻让她们觉得被“爱着”。同时这也让自己觉得是被需要的，自身价值从而得到了体现和提升。他对员工严厉又和蔼，除了苛求时刻关注礼仪、服务质量之外，还为他们朗读诗歌（自己写的诗歌），希望提升他们的文明素养和精神追求。

他彬彬有礼，坚守至高个人准则，即使在监狱、在逃亡途中，都格格不入地保持礼貌优雅的绅士风度和尊严，甚至在生死关头还要坚持享用“羽之味“定制香水，不惜暴露自己行踪为代价。

他是一个活在自我理想、自我道德标准中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的尊严、风度，和精神被任意践踏。 面对他的敌人： 觊觎D夫人财产的族人、残暴的军官士兵、甚至是他无力阻挠的战争，他徒劳地维护着他所信奉的精神理念，哀叹着旧秩序被打破，人性堕落。他带着疲惫的优雅，和倔强的骄傲，在勉力地维持他所属的那个世界最后的尊严，直到被“新的时代”无情地吞噬。亦或者他太疲惫了，又不愿与这个“新世界”和解，而选择“直面敌人枪口”的决然方式抗争。这对他来说也许是种解脱。他以这种决绝的方式与“他的世界”保持着紧密连结共存，直至死亡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依存与传承

影片中有大量隐喻，其中两个最为令我记忆深刻： “苹果少年”和“钥匙”。

影片中“苹果少年”是一幅文艺复兴时期价值连城的名画。由欧洲贵族D夫人在遗嘱中指定古斯塔夫先生为继承人。这引发了大家族的财产之争，给古斯塔夫先生及他周围的人带来了杀身之祸。最终古斯塔夫先生又把这幅画和饭店留给了他的门生，Zero先生，也就是现在饭店的主人。

这幅画，像布达佩斯大饭店一样都是虚构杜撰出来的（有兴趣可以自行查阅），充满了象征意义，是欧洲传统文明的衰亡史，远离逐渐衰亡的精神家园的一曲心碎挽歌。影片中古斯塔夫先生的门生名字叫做Zero， 意思为“零”， 也许只有从“零”开始才是有希望的， 才是有可能继承并传承他心目中的“文明精神所在“。正是因为有了这名传承人和见证人Zero，为了保护这颗”种子“使之能够生存延续下去，古斯塔夫才有勇气和决心在火车上怒斥残暴军官，被枪毙在冰冷的荒原之上。他的赴死既是抗争，也是对传承人的郑重托付。

钥匙，是一家饭店的基本配置，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对应一扇门。钥匙作为传承的象征再合适不过。 十字钥匙结社这一章非常有趣。这个饭店间的秘密组织分布极广能力通天，在事态紧急人命关天时，为古斯塔夫和Zero先生打开了一扇一扇逃生之门，在一站又一站的传递中，在紧张刺激逃亡悬念中，我们仿佛体会到了某种精神力量的连结和传递， 生生不息。

布达佩斯大饭店的“钥匙”最终传到了Zero先生手中，“苹果少年”也挂在了酒店墙上，印在了餐厅菜单上。如今虽然饭店历经风霜已声名不再，甚至难以为继，但Zero先生仍然散尽家财执拗地将他留存了下来。每年他必定会抽出时间来到这里住上几天。而且仅住在自己曾为门童时住过的小房间，一如古斯塔夫先生一样。

和古斯塔夫先生一样，面对新的世风浪潮，Zero也无能为力，只有躲在这里缅怀过去而已。当无名作家问他：“你想保住这个酒店是因为想与他的世界相联系吗？”，他嘴上不承认，说是因为想纪念妻子阿嘉莎，他把妻子从不离身的项链别在衣服上。尽管他尽力掩饰，但这个项链仍然出卖了他。项链是古斯塔夫送给阿嘉莎的， 上面是两把交叉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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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影片色彩饱满夸张、明艳的画面如同水彩明信片；多元的摄影机运动带给我们丰富流畅的视角；电影配乐贴合叙事动人心弦；电影情节多元：阴谋恐怖、荒诞幽默、追逐打斗、轻松抒情、悲壮煽情应有尽有，每个人总能找到自己的共鸣。 再加上各路大腕的精彩表演，为我们营造出真实的“梦幻感”：一部传世童话，一曲现世挽歌。

备注：

*《Detachment》翻译为“超脱”并不完全精准，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译名。这也是部非常好看的电影。好看是指内容，实际上观感非常压抑阴郁，甚至令人绝望。慎入。